用过晚饭,长安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高自在舒舒服服地躺在靠南的水榭里,四仰八叉,毫无都督的威严可言。
眼前,柳如嫣长袖善舞,身姿翩跹,每一个动作都卡在了高自在的审美点上。
舒服。
上班折磨人,下班被人折磨。
只有现在,看美女跳舞的时间,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一想到此刻李乾佑和李昭德父子俩可能正在家里上演“父慈子孝”的全武行,高自在就感觉浑身舒坦。
太快乐了。
就在这时,一个下人小跑着过来,打断了这片宁静。
“都督,魏王殿下来了。”
高自在的动作停滞了。
柳如嫣的舞也停了。
淦!
那小犊子来干嘛?
大晚上的不不在府里看美女跳舞,跑我这儿来串门?真想害死我啊!
我这屁股还没在雍州都督的位置上坐热呢,太子太师那边还没捋清楚,你个魏王就先找上门了,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吗?
高自在心里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
“算了,让他过来吧。”
他对着下人有气无力地挥挥手。
“就说我今天在衙门里忙着拆墙,不小心把腿给崴了,行动不便,招待不周,还请殿下见谅。”
下人领命而去。
柳如嫣乖巧地问道:“都督,那奴家……”
“你先下去吧。”
高自在坐直了身体,揉了揉自己的脚踝,准备开始自己的表演。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华服,身形微胖的年轻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正是魏王李泰。
“哎呀呀,高都督,真是好生清雅,好生享受啊!”
李泰人未到,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就先传了过来。
“本王就说嘛,这长安城里,谁最会享受,还得是你高都督。连这名动长安的柳大家,都成了你的私人禁脔,佩服,佩服!”
高自在脸上挤出一个职业假笑,对着李泰拱了拱手。
“殿下说笑了,臣这小门小户的,哪比得上魏王府的气派。”
他指了指自己的脚踝。
“今日在衙门里不慎崴了脚,行动不便,无法起身给殿下行全礼,还望殿下恕罪。”
李泰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看了一眼他的脚,哈哈大笑。
“都督为国操劳,乃是国之栋梁,区区薄礼,何足挂齿!快坐快坐!”
他自顾自地在高自在对面坐下,然后对着身后招了招手。
“都督,你我一见如故。本王素来喜爱结交天下英才,听闻都督文采风流,今日特备薄礼一份,以示敬意。此乃本王的私藏,忍痛割爱,今日全送给都督了!”
话音落下,几个仆人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大箱子走了上来。
箱子打开,里面流光溢彩,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是满满一箱子的西域琉璃器。
高自在的眼睛亮了。
他随手拿起一个琉璃碗,对着月光看了看。
碗壁厚薄不均,里面还有细小的气泡,但通透度已经相当不错了。
最关键的是,这玩意儿是纯手工打磨的,上面的花纹繁复精美,充满了异域风情。
好东西啊!
这是正儿八经的古代工艺品,跟他自己搞出来的那些工业流水线产品完全是两个概念。
一个卖的是手艺,一个卖的是技术。
“都督若是喜欢,本王那里还有。”
李泰笑呵呵地说道。
高自在放下琉璃碗,脸上露出了感动的表情。
“殿下如此厚爱,臣真是……真是无以为报啊!”
他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不行!殿下忍痛割爱,臣若是不回礼,这要是传出去了,岂不是说我高自在不懂礼数,是个白眼狼?殿下稍等,臣去去就回!”
说完,他一瘸一拐地站起来,飞快地往后院跑去,那速度,一点也不像个崴了脚的人。
李泰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变得玩味起来。
很快,高自在又回来了。
他也抱着一个箱子,看起来比李泰那个还要小一些。
他把箱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
“殿下,这是臣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请殿下笑纳!”
李泰好奇地打开了箱子。
然后,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嘶嘶!
箱子里,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琉璃杯,各种琉璃碗,酒器……每一个都晶莹剔剔,纯净无瑕,在月光下反射出梦幻般的光泽。
“这……这……”
李泰拿起一个杯子,手都有些颤抖。
“如此晶莹剔透的琉璃,本王只在父皇那里见过几件,父皇平日里都当宝贝一样藏着掖着,等闲不肯示人。”
他再看看自己送来的那箱西域琉璃,瞬间就感觉不香了。
货比货得扔啊!
自己那箱子,撑死就是个LV。
人家回的这箱子,是正儿八经的爱马仕喜马拉雅限定款!
“殿下,您这就见外了不是?”
高自在重新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咱们谁跟谁啊。不过……殿下,有句话,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泰放下杯子,正色道:“都督但说无妨。”
高自在叹了口气。
“殿下,您也知道,陛下刚刚下旨,命我为太子太师。这个……从职责上来说,我是要辅佐太子殿下的人。殿下这样搞的,又是送礼又是登门的,我这……很难办啊。”
他直接把话给挑明了。
不装了,摊牌了。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李泰的眼珠子转了转,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高都督这是什么话?本王是那种拉帮结派的人吗?”
他摆了摆手,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
“父皇的旨意,本王自然是遵从的。再说了,父皇不也下旨了么,皇姐即将下嫁于你,按辈分,本王还得恭恭敬敬地叫你一声姐夫呢。”
“本王的王府离这儿也不算远也就隔一条街的事,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理应时常走动,增进一下感情嘛。”
姐夫?
邻居?
“说到这宅子……嗯,殿下,臣心中一直有个不解之处。”
高自在环顾了一下这处豪宅。
“这五进五出的大宅子,开门就是朱雀大街,规格堪比亲王府邸。陛下如此厚赐,臣实在是受之有愧啊。”
“哈哈哈哈!”
李泰笑得更开心了。
“人人都说高都督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依本王看呐,都督心里比谁都清楚!”
他压低了一点声音,凑近了些。
“不瞒都督说,这处宅子,原本是我皇姐襄城公主的公主府旧址。皇姐的新公主府在安仁坊那边建好了,就在小雁塔附近。这里就空了下来。”
“新旧公主府,就隔了一条街。”
李泰的表情意味深长。
“父皇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姐夫以后就是我们李家的人了,这处旧的公主府,绕了一圈,不还是回到了自家人手上么?”
高自在彻底不说话了。
他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阳谋里。
皇帝老儿这一手,玩得是真漂亮。
送宅子,赐婚,封官。
一环扣一环,直接把他和皇室,和魏王李泰,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想跑都跑不掉。
他现在是太子太师,又是魏王李泰的准姐夫,两边都沾着。
这不就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吗?
这个老狐狸!
高自在在心里把李世民骂了一百遍。
不过……
这宅子是真大。
这琉璃是真好看。
这未来的老婆,好像也挺不错的。
算了,烤就烤吧。
只要给的钱到位,玻璃都干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