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主事却面露难色,快步上前,对着李莲花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持:“李神医且慢,在下冒昧。按楼主的规矩和这请柬所示,”
他指了指李莲花手中的帖子,“您需与方少侠同乘一辆车。至于这位……”他目光谨慎地瞟了一眼一直沉默站在李莲花侧后方、气息清冷的穆凌尘,“……这位贵客,名字似乎……似乎未在请柬之上。委屈这位贵客,可乘坐旁边那辆蓝色的马车。”
李莲花神色自若,上前一步,温言道:“主事误会了。”他再次将请柬展开,递到主事眼前,修长的手指精准地点在墨字上,“这帖子,方才您念的,怕是有疏漏。烦请再仔细瞧瞧,这‘方多病少侠’之前,是否还有名讳?”
主事闻言,连忙低头凑近帖子,几乎将鼻尖贴了上去,手指在墨字上小心划过,口中喃喃:“邀李莲花神医……嗯……穆、穆凌尘少侠……方多病少侠……”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惊愕和惶恐,额头瞬间沁出细汗,“哎哟!瞧我这双老眼!真是老眼昏花了!竟漏看了穆少侠的大名!该死该死!小的该死!怠慢了贵客,还请神医、穆少侠、方少侠海涵!海涵!”
他连连作揖赔罪,腰弯得极低,声音都带了颤:“几位贵客快请!快请上车!这就送诸位前往漫山红!”他忙不迭地引着众人走向马车。
马车内部装饰华美,锦缎铺陈,熏香淡淡。李莲花与穆凌尘并肩坐在一侧,方多病坐在对面。车轮辘辘,驶离驿站,很快便转入一条更为僻静的山道。两侧林木渐深,光线也黯淡下来,只余下车轮压过路面的单调声响。
方多病起初还忧心忡忡地撩开车帘,试图辨认方向,嘴里嘀咕着:“奇怪,阿飞和小慵那两辆车的动静怎么一点都听不到了?这路越走越偏了。”他有些不安地看向李莲花。
李莲花神色平静,靠在柔软的锦缎靠背上,闭目养神,闻言只淡淡道:“既来之,则安之。顺其自然吧。”一副全然信任玉楼春安排的模样。
渐渐地,一股极其淡雅、若有似无的甜香开始在封闭的车厢内弥漫开来。方多病吸了吸鼻子,小声嘀咕:“嗯?什么味道这么香?”
李莲花因碧茶之毒侵害,嗅觉远不如常人灵敏,只隐约觉得空气中似乎多了点什么。他眼珠微动,瞥了一眼对面已显困态的方多病,又感受到身边穆凌尘沉稳的气息,心下了然。他顺势也放软了身子道:“嗯…是有些困了,先睡一会儿……”说着,便微微侧身。
“奇怪…怎么…这么困……”方多病嘟囔着,头一歪,靠在车厢壁上,呼吸变得绵长均匀,竟直接睡了过去。
就在李莲花身体倾斜的瞬间,一只温热而有力的手臂已然稳稳地揽住了他的肩膀,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他整个人带向身侧坚实的怀抱。
李莲花顺从地靠过去,额头抵着穆凌尘的肩颈,鼻尖瞬间被那清冷竹叶气息混合着穆凌尘身上特有的、令人心安的草木清气所包裹。头顶传来一声几不可闻、却清晰落入耳中的低语,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睡吧,我在。”
这气息和声音仿佛是最有效的安神香,李莲花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放任意识沉入那片令人安心的黑暗之中。
旅程变得混沌而漫长。马车似乎走了很久,颠簸摇晃……时间在药力造成的昏沉中完全失去了意义。
当李莲花幽幽转醒时,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持续的轻微摇晃,以及脸颊贴着的一片温热坚实的布料。他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竟还安稳地靠在穆凌尘的臂弯中。
穆凌尘一直闭目养神,在他睁眼的瞬间,目光便落了下来,随即递过一杯温度正好的温水。
“醒了?感觉如何?”穆凌尘的声音依旧清冷如玉石相击,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关切,仔细分辨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
李莲花揉了揉依旧有些发胀的额角,撑着穆凌尘的手臂坐直身体,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温润的水流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些许清明:“还好。我们这是…还在路上?”
“嗯。”穆凌尘简短应道。
这时,对面的方 多病 也醒了过来。他迷茫地看了看四周,立刻撩起帘子,惊疑道:“这…这是要去哪里?外面的山看着好生眼生!”他转头看向李莲花,“李莲花,我们被带到什么地方了?”
李莲花把玩着手中的空杯,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茫然,把问题又抛了回去:“我也不知道啊。你怎么睡得这么沉呢?连换了水路都不知道?”
他顿了顿,眉头微蹙,做出推测状,“看来咱们这一上马车就被迷晕了。玉楼春这般谨慎,怕是不想让人知道这‘漫山红’究竟藏在何处。”
这时车外传来车夫粗嘎的喊声:“公子们,咱们快到了!一会请公子们下马车换乘竹舟!”
三人依言下车。眼前是一条掩映在青山翠竹间的清澈溪流,几艘轻巧的竹舟已泊在岸边。方多病环顾四周,没看到笛飞声和苏小慵的身影,立刻追问车夫:“我那两位朋友呢?他们乘坐的马车怎么没跟来?”
车夫脸上堆着程式化的笑容,躬身道:“回公子的话,我们家主只见收了请柬的宾客。您那
两位朋友,自有别处好生招待着,公子们大可放心。”
这话听着客气,实则透着不容置疑的疏离。三人只得登上其中一艘竹舟。
竹篙点破平静的水面,小舟轻巧地滑入溪流。两岸青山夹峙,绿意葱茏,雾气在林间缭绕。溪流时而开阔,时而狭窄逼仄,竟又接连换了两次更小的竹舟,由熟谙水性的舟子操持,在曲折的水道中穿行。
不知行了多久,竹舟终于在一处隐蔽的溪岸停靠。
方多病看着这复杂的水路和越来越深的山势,忍不住抱怨:“唉!前前后后竟然换了三次舟!藏得如此深,又这般小心谨慎,难怪没人知道玉楼春的住处。”
他们三人刚到不久,就陆续又来了几人。其中一人身着白衣,面色黝黑,李莲花一眼便认了出来——正是被他‘起死回生’的铁甲门少爷,施文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