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带着几分秋日的清冽,刺破了莲花楼周遭的薄雾。阳光落在院子里,方多病正小心翼翼地将他那些视若珍宝的画作一幅幅放入箱子内,在空地上比划着位置,嘴里还念念有词:“嗯…这幅山水放中间,这幅花鸟挂左边,定能引得镇上那些附庸风雅的家伙挪不动步…”
不远处的老槐树枝桠虬结,笛飞声盘坐其上,一方素净的白布,被他慢条斯理地擦拭过手中那柄寒光内敛的长刀。刀身映着晨光,偶尔流转过一线刺目的冷芒。他神情专注,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李莲花慢悠悠地踱出莲花楼。他刻意不去看楼内,目光落在方多病身上,带着点促狭的笑意,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让楼内楼外都听得清楚:“小宝啊,依我看,你这画嘛…”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惹得方多病紧张地看过来,“…怕是不如让凌尘和阿飞去镇上耍套把式来得热闹。一个清冷出尘,一个沉默如山,往那一站,啧,保管铜板叮当响,砸得你接都接不过来。”
话音未落,二楼客房的门也开了。苏小慵揉着惺忪睡眼走下楼梯,很自然地站到了李莲花身边,闻言立刻点头附和:“李大哥说得对极了!方多病,你这些画儿,瞧着是挺热闹,可要说多厉害嘛…”她撇撇嘴,未尽之意显而易见。
方多病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手里的画轴差点掉地上:“你个小丫头懂什么!这是意境!意境你懂不懂?我这些可都是名家手笔!”
“名家手笔?”苏小慵叉腰,毫不示弱地瞪回去,“我看是糊弄外行的手笔还差不多!”
“哎,好了好了!”李莲花赶紧横在两人中间,一手虚拦一个,头疼地打圆场,“我说你们两个,上辈子是冤家不成?怎么凑一块儿就非得掐起来?”
方多病气呼呼地指着苏小慵,对着李莲花大倒苦水:“李莲花!你评评理!还不是因为她?你瞧瞧我这黑眼圈!我都快半个月没沾过床板边儿了!天天睡那硬邦邦的树杈!”他越说越委屈,干脆把矛头转向苏小慵,“喂,苏大小姐,你在我们莲花楼里白吃白住也够久了,到底什么时候走?”
苏小慵下巴一抬,理直气壮:“是李大哥亲口同意我留下的!你管得着吗?”
李莲花没好气地瞪了方多病一眼:“行了行了,你个大男人,抱怨两句得了。咱们大家伙儿,谁不是凑合着睡?都差不多嘛。”
“那能一样吗?”方多病立刻叫屈,声音拔高,“你又没在那硌死人的树杈子上睡过!那滋味…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不愉快的体验,龇牙咧嘴,“你不是都睡在……”他话说到一半,眼神瞟向莲花楼门内,又瞟向李莲花,意有所指。
李莲花脸上“腾”地飞起一片薄红,急忙打断,声音都变了调:“咳!那个…有人过来了!别说了!”他目光投向不远处小径,带着明显的慌乱。
苏小慵却被勾起了好奇,浑然不觉地又朝李莲花凑近了一步,几乎要挨到他手臂,仰着脸追问:“李大哥,那你到底睡哪儿呀?不会是背着我偷偷去住镇上客栈了吧?”她语气亲昵,带着少女特有的天真与熟稔。
就在她靠近的刹那,一道玄色身影如同幽潭中无声浮起的魅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李莲花身侧,恰恰隔在了他与苏小慵之间。穆凌尘身姿挺拔,宽大的衣袖拂过,带起微凉的晨风。他并未看苏小慵,目光沉静如水,只落在林间小径的方向,仿佛真的只是恰好走到此处。
苏小慵被他身上那股清冽疏离的气息一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面的话也噎在了喉咙里。
来者是个身着青灰色布衣的仆役,神情恭谨,双手捧着一份烫金描红的请柬,快步走到李莲花跟前,对着他躬身行礼:“李神医安好。小的奉我家主人之命,特来送上请柬,恭请神医及诸位贵客移步漫山红,共赏嫣红盛景。”他双手将请柬奉上。
李莲花接过,展开一看,上面一行遒劲的字迹:“邀李莲花神医、方多病少侠于九月十九日,赏满山嫣红。”落款正是玉楼春。
“有劳了。”李莲花颔首。
仆役离去。李莲花扬了扬手中的帖子:“正愁没处找呢。小宝,别摆弄你的画了,收拾收拾,准备赴宴。”
“赴宴?”方多病眼睛一亮,立刻将画抛到脑后,“玉楼春?也在找咱们?这是为何?”
李莲花安慰道:“莫急,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几人动作利落。莲花楼门窗落锁关好,李莲花、方多病、笛飞声、苏小慵鱼贯而出。穆凌尘走在最后,待众人走出一段距离,他停下脚步,袍袖微不可察地一拂。一道无形的涟漪以莲花楼为中心悄然扩散,瞬间笼罩住整个莲花楼。
整座莲花楼的轮廓在空气中微微扭曲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但若从远处看,却仿佛与周围的山林景致融为一体,再难分辨清晰。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身,步履从容地跟上队伍。
镇上的驿站颇为偏僻。李莲花递上请柬,主事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接过帖子仔细端详,口中念道:“邀李莲花神医、方多病少侠于九月十九日,赏满山嫣红……嗯,赏花,几位稍后。”他抬头,目光扫过李莲花等人。
不多时主事前来请人“诸位马车已备好,请随老夫到院外。”
苏小慵看着驿站前一字排开的三辆华丽马车,也忍不住出声:“咦?怎么有三辆车?我们人可不多呀。”
李莲花微微一笑,安排道:“小慵,你与阿飞同乘一辆。我与凌尘、小宝一辆。”他语气自然,带着些安抚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