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微亮。方多病揉着惺忪的睡眼下楼时,穆凌尘早已将两头老牛套好车辕。他动作利落,神情淡漠如常,仿佛昨夜种种皆如云烟消散。李莲花也已起身,坐在桌边小口啜饮着温热的米粥,脸色虽仍带一丝倦意,精神却尚算清明。
“醒了?正好。”李莲花放下粥碗,目光投向方多病,“所需之物,可都采买齐全了?若齐备,即刻动身,前往丰州马家堡。”
“齐了齐了!一样不少!”方多病连忙应声,利落地跳上车辕,抓起缰绳一声轻喝:“驾!” 莲花楼在老牛沉稳的拖曳下,缓缓驶离林间空地,车轮碾过晨露浸润的官道,朝着丰州方向迤逦而行。
丰州城外,海边荒滩。打探到刘如京如今的落脚处,三人驱车直奔。一座破败不堪的客栈孤零零地矗立在风浪侵蚀的海岸线上,断壁残垣,门窗歪斜,阴森死寂的气息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海腥、腐朽与草木灰烬混合的古怪气味。
莲花楼停在客栈外不远处。李莲花、穆凌尘与方多病甫一走近那摇摇欲坠、吱呀作响的大门,异变陡生!
“哗啦——!”
一桶污浊腥臭的脏水毫无征兆地从门内泼出,直袭三人!
转瞬间,穆凌尘身形微动,已如鬼魅般挡在李莲花身前。一层若有若无的淡紫色光晕瞬间自他周身漾开,将泼来的脏水尽数阻隔、弹开,连一滴水珠都未曾沾湿李莲花的衣角。
然而,先一步进门的方多病就没这般好运了。他虽反应极快,侧身急避,手中长剑下意识格挡,但仓促间仍被溅起的污水泼湿了衣襟下摆,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臊味顿时弥漫开来。
方多病又惊又怒,刚欲破口喝斥,却被李莲花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肩膀。
“噤声!”李莲花低语,眼神示意。方多病只得强压怒火,悻悻地抹了抹衣角。
三人屏息凝神,悄然步入昏暗污浊的客栈大堂。眼前景象令他们心头一凛:只见大堂内,一个身材高大、瞎了一只眼、满脸沧桑戾气的中年汉子,正被一个身穿暗金纹饰黑袍、面容冷峻如刀削斧凿的男子死死掐住脖颈,牢牢按在粗粝的木柱之上!笛飞声眼神阴鸷,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杀气,显然已失了最后的耐心,五指骤然收紧!
“喂!” 李莲花见状,快步上前,神色如常地抬手,状似随意地拍了下笛飞声紧绷的肩膀,“你怎么在这儿?”
穆凌尘如影随形,无声地护在李莲花侧后方半步。
笛飞声动作猛地一顿,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锁定突然出现的三人,眉头紧蹙,眼中充满了被打扰的暴戾与深深的困惑,厉声喝问:“你认识我?你是谁?!”
方多病与李莲花几乎异口同声,语气惊疑:“你不记得我们啦?”、“你不知道我们是谁啦?”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仿佛无数钢针扎入脑海,笛飞声瞳孔猛地收缩,头痛欲裂,混乱的记忆碎片疯狂冲撞,令他痛苦地低吼一声:“我是谁?!”
李莲花补充道“我是你的朋友,好朋友。”
笛飞声恍惚说“不可能。”随即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彻底昏厥。
李莲花立刻蹲下身查看。他掰开笛飞声紧握的拳头,只见其掌心赫然用鲜血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字——‘找李莲花’!
李莲花心中暗叹:“这大魔头的人情,还真是不好还……”
他从容起身,目光转向正揉着脖子剧烈咳嗽的刘如京,温言道:“阁下想必就是‘四虎银枪’中的刘如京前辈?我们并非来买尸的。”
刘如京喘着粗气,独眼凶光毕露,恶狠狠地瞪着他们:“不是买尸的?那就给老子滚!少在这儿碍手碍脚,耽误老子做生意!”
“走自然可以,”李莲花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指了指地上昏迷的笛飞声,“但这位,既然尚有一息,便不能当作尸体卖了。他此刻身受重伤,若不及时救治,恐真有性命之忧。”
刘如京啐了一口,独眼扫过李莲花,又看看地上的人,冷笑道:“哼!想救人?行啊!给钱,人可以带走!”又道:“你们要不是百川院的人一百两也无妨,可你偏是百川院的人,一千两。”
方多病已按捺不住跳了起来:“一千两?你怎么不去抢。”
刘如京梗着脖子,蛮横道:“到底给不给?”
李莲花抬手制止了还要争辩的方多病,神色不变,干脆利落地应道:“给。”
方多病虽气恼,却也无奈,只得愤愤地从怀中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银票,没好气地拍在旁边的破桌子上:“喏!就这么多!爱要不要!”
“哼。”刘如京瞥了一眼银票的面额,哼了一声,一把抓过揣入怀中。
三人带着昏死的笛飞声刚退出客栈大门,刘如京就“砰”地一声将破门狠狠关上,插上了门栓。
“这倔老头!”方多病气得跺脚,“好不容易找到人,话都没问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