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几人回到莲花楼内。
笛飞声在二楼的客房里缓缓睁开眼。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儿时,似乎与人交过手,然后……慢慢转醒。我是谁?我在哪?
他悄无声息地起身直扑向身旁的李莲花,手中夺过桌边的尖锐物直接抵住李莲花的咽喉要害!这是他失忆状态下本能的反应——控制住看似最弱的目标,逼问真相!
眼看那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爪就要触及李莲花的颈侧——“叮!”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的金石交鸣之声响起!
两根修长、稳定、骨节分明的手指,如同凭空出现,精准无比地点在了笛飞声手腕的脉门之上!那看似轻飘飘的一触,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沛然巨力,如同两座巍峨山岳骤然压下!
笛飞声只觉得手腕一麻,凝聚的内力瞬间溃散!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顺着脉门直冲而上,整条手臂都酸麻难当,攻势瞬间瓦解!他闷哼一声,向后倒去,惊骇地看向出手之人!
只见一个身穿玄衣、面容冷峻如冰的黑发男子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哪个他要袭击的人的身侧。他缓缓收回那两根手指,负手而立,深邃的眼眸平静无波地看着笛飞声,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微尘。那眼神中蕴含的淡漠与无形的威压,让笛飞声心头警兆狂鸣!此人……深不可测!
李莲花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脸上没有丝毫意外。方才的偷袭,于他而言仿佛只是拂过衣角的一缕微风。他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带着点不赞同:“阿飞,这般对待你的主人,可不大妥当啊。”
“主人?”笛飞声眼神锐利如刀,紧紧锁定李莲花从容的脸,“你究竟是谁?!”
“别紧张。”李莲花声音平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他示意笛飞声看向他自己的掌心,“瞧瞧这个,你自己的字迹,总该认得吧?”
笛飞声下意识地低头,摊开手掌,那用血写就的“找李莲花”四个字,刺目地映入眼帘。他猛地抬头,混乱的记忆碎片似乎被这个名字狠狠撞击了一下,激起阵阵刺痛,却依旧模糊不清。
“你要找的李莲花,”李莲花微微一笑,坦然迎上他审视的目光,“正是在下。”他侧身,指向楼外随风轻晃的“莲花楼医馆”木牌,“这楼,便是我的安身之所。”
李莲花趁热打铁,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笃定,“至于你……”他指了指笛飞声,又点了点自己,“你名唤阿飞,乃是我在百川院安插的眼线,现在是我的仆从。”接着,他指向一旁静立如渊、气息冰冷的穆凌尘,“这位是穆凌尘,他是我的贴身护卫。”
“仆从?”笛飞声眉头拧成川字,眼神如电般扫过穆凌尘。方才那轻描淡写间便化解他全力一击的两根手指,其中蕴含的恐怖力量,绝非寻常随从所能拥有!这套说辞,在他听来简直荒谬绝伦!
李莲花却恍若未见他的质疑,继续完善着这个故事:“你原是南海派的弃徒,遭人囚禁,是我花重金将你赎出。”他轻叹一声,语气温和中带着几分“主人”对“忠仆”的关切,“你为报恩,自愿留下助我查案。但我并非那施恩图报之人。幸而此番我与凌尘恰巧路过,又救了你一次。看你身手利落,恢复得倒是不差。”
“南海派?查案?赎身?”笛飞声眼中戾气翻涌,声音冰冷,“一派胡言!你当我是三岁稚童不成?”
李莲花不疾不徐,缓缓抬起左臂,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腕,递到笛飞声面前:“口说无凭。你若不信,不妨亲自探探我的脉象。”
笛飞声狐疑地盯着他,终究抵不过求证之心,伸出两指搭上李莲花腕间。甫一接触,他脸色微变:“脉象虚浮紊乱,你中毒了?”
就在他凝神探查的瞬间,穆凌尘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倏然伸出,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精准地格开了笛飞声的手指,将李莲花的手腕轻柔地握回自己掌心。他指腹在李莲花微凉的腕间皮肤上轻轻摩挲了两下,动作自然得如同本能。
笛飞声并未在意这护卫的举动,他的注意力被另一发现牢牢抓住,眼中惊疑更甚:“等等!你体内……为何会有我的内力?!”
李莲花收回手,拢入袖中,“现在,可信了?”
恰在此时,方多病走进楼内,脱口而出:“呦,醒了?”话刚出口,便被李莲花一个凌厉的眼刀制止,悻悻地闭上了嘴。
李莲花顺势指向方多病,对笛飞声介绍道:“喏,这位是方多病,方少侠。他在百川院任职,算起来,也是你的同僚。”
他环顾了一下这方寸之地,脸上适时地浮现出“地主”因资源有限而为难的神色:“咱们这莲花楼,地方实在不大,堪堪两间能住人的地方,你与方少侠同住一室。”他指了指二楼他们所在的房间,随即又指向自己和穆凌尘,“我与穆随从,楼下。”
他的目光在笛飞声与方多病之间来回扫视,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不容置喙的警告:“晚上,都给我安分些。不许打架。伤了和气是小,若是打坏了这楼里的一桌一椅……”他拖长了语调,意有所指,“可是要照价赔偿的。”
方多病:“……” 他看着笛飞声那张写满“生人勿近”和“老子天下第一”的冷傲面孔,只觉眼前一黑。同住一屋?还不许打架?李莲花,你这是嫌我命太长啊!
笛飞声眉头锁得更紧,锐利的目光在李莲花、穆凌尘、方多病三人脸上反复逡巡。失忆带来的巨大空洞和对周遭的强烈陌生感让他烦躁不安,李莲花这套漏洞百出、充满矛盾的“身份设定”更是让他本能地抗拒。
然而,环顾这陌生之地,记忆全无,这古怪的“莲花楼”似乎是唯一的落脚点。眼前这看似病弱却处处透着神秘的郎中,以及那位深不可测、令人心悸的玄衣“左随从”,暂时倒也无甚明显恶意。
他最终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算是极其勉强地默认了这荒谬绝伦的安排,但眼底的戒备与审视,却丝毫未减。
“好了,折腾这大半天,想必大家都饿了。”李莲花脸上绽开轻松的笑容,仿佛解决了一桩天大难题,“吃饭去!”
他转向笛飞声,笑容温和:“阿飞,走吧,尝尝我的手艺。” 说罢,率先朝楼外走去。
穆凌尘沉默地紧随其后,他最近都不敢有什么大动作生怕惹恼了李莲花。
但当他对上其他人就不一样了。经过笛飞声身侧时,那双古井无波、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极其淡漠地瞥了对方一眼。
笛飞声只觉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走遍全身,仿佛被无形的万载玄冰瞬间冻结了血液!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前所未有的强烈危机感将他死死攫住!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生出一丝一毫对那病弱郎中的歹念,这位沉默的“护卫”,绝对会以雷霆万钧之势,将他彻底撕碎!
笛飞声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眼神变得更加幽深凝重。他默不作声地跟在两人身后,踏出莲花楼。夕阳的余晖将三道身影长长地投在沙地上,一个温润病弱却迷雾重重,一个冰冷沉默深如渊海,一个失忆狂傲满心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