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危机再除仁心显,江湖传颂霸者情
林玄端坐青石,膝上茶盏已空。风从山口吹进来,把松枝扫得晃了一下。他没动。
敌首站在五步外,手垂在身侧。身后十一人仍僵着姿势,有人嘴里还含着饼,有人手指卡在刀柄边缘。他们全都清醒了,记得刚才那几息的静止——空气不动,心跳停摆,连呼吸都被抽走。
林玄目光扫过他们,最后落在敌首脸上。
那人喉结滚了下。
林玄开口:“你们等的人不会来了。”
声音不高,也不冷,像在说一件早已定下的事。
敌首没应话。
林玄继续说:“我今天没走西岭。你们埋伏的位置、传信的节奏、哨点之间的呼应,我都看了三遍。不是你们做得不好,是我比你们快。”
他顿了下,左手抬起,指尖轻轻碰了下腕骨上的旧疤。那道痕迹藏在袖口下,只有他自己知道深浅。
“你们不是死士,也不是疯子。是被人雇来做事的散修,接了单子就动手,做完就走。可这次,你们盯错了人。”
敌首终于抬头。
林玄看着他:“你左手指节发白,是因为紧张。但你右眼眨得比常人慢半拍,说明你在忍痛。你受伤了,硬撑着带队。这样的人,不该死在这种地方。”
敌首嘴唇动了动。
林玄不等他说话,伸手解下腰间玉佩。墨玉质地,正面刻着“止戈”二字,背面浮着云纹。他将玉佩放在青石中央,推向前方。
“带回去。见佩如见我。”
他声音沉了些:“今日不杀你们,不是我心软,是我还记得自己是谁。衡山派外门弟子出身,莫大先生教过一句话——刀能断骨,不能断人回头路。”
敌首盯着那块玉佩。
林玄说:“你们活下来,不是我放水,是你们还没走到绝路上。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他不再看他们,转头对任盈盈点了点头。
任盈盈会意,提起茶壶,往空盏里注水。水流细而稳,落进杯中没有溅起一点声响。
阿碧依旧抱着陶坛,耳朵贴在坛壁上。她听见远处有脚步声开始移动,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秦红棉坐在原地,短笛插在腰后,笛孔朝东,一缕风穿过孔洞,发出极细微的一声鸣。
林玄端起新斟的茶,吹了口气。
茶还是温的。
他喝了一口,放下盏。
敌首终于迈步上前。他弯腰,双手捧起玉佩,动作很慢,像是怕弄出响动。他转身,走向身后十一人。
没人说话。
他抬手,做了个手势。
十二人依次转身,列成一行,沿着来路下山。脚步整齐,却无节奏,像是怕走得快了会被叫住。
林玄没再看他们。
任盈盈低声问:“真让他们走了?”
林玄点头:“该走的都走了。留下的是该留的。”
阿碧抬起头:“他们会说出去吗?”
林玄说:“一定会。”
他目光落在西岭山口。那只山雀又飞了过来,在空中盘了一圈,落在不远处的枯枝上。
秦红棉忽然说:“江湖上的人知道了,会怎么讲?”
林玄嘴角微动:“他们会说,林玄没杀人。不但没杀,还给了活路。”
任盈盈轻声道:“这不是仁慈,是威慑。”
林玄没否认:“仁慈也好,威慑也罢,只要他们记得就行。”
阿碧把陶坛抱得更紧了些。坛底铜铃又响了一声,极轻,像是回应什么。
山路上,十二人已走到半山腰。
敌首忽然停下。
他转身,面向青石方向,举起手中玉佩。墨玉迎着天光,反出一道暗色的光。他举了三息,才缓缓放下。
身后十一人齐齐回头望了一眼。
那一眼,没有恨意,也没有感激,只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
然后他们继续走,脚步比之前快了些。
林玄看见了。
他知道,这件事会传开。
不是靠他去说,而是靠那些活着回去的人一张嘴一张嘴地说出来。他们会说那天西岭有多静,说林玄坐在青石上一动不动,说他们明明能动,却不敢动,说他说的话不多,但每句都像钉子一样扎进心里。
他们会说,这个人不怕他们埋伏,也不屑于杀人灭口。他放他们走,是让他们把话说出去。
——林玄不是杀神,但他比杀神更可怕。
因为他掌控生死,却选择留一条路。
风大了些。
松枝摇得急了。
林玄忽然站起身。
任盈盈抬头:“你要走?”
林玄摇头:“我不走。但他们知道我在这儿,就会有人再来试探。我要等。”
阿碧问:“等什么?”
林玄看着山口:“等下一个送消息的人。”
秦红棉冷笑:“还来?”
林玄说:“总会有的。江湖这么大,总有人不信邪。”
他重新坐下,大氅铺开,盖住膝盖。左手搭在石面,右手自然垂落。
任盈盈又给他倒了一盏茶。
茶面平静,映出天空一角。
阿碧把耳朵贴回陶坛。她听见风里多了一种声音,像是布料摩擦草叶,很远,但在靠近。
秦红棉的手按在短笛上,指节微微用力。
林玄没动。
他知道有人在看。
他也知道,这一幕会被记住。
不是因为打了胜仗,不是因为废了敌人,而是因为他放走了十二个本可以杀掉的人。
江湖会传。
说林玄手下留情。
说他霸道,却不滥杀。
说他是霸主,但也有心。
说那个坐在青石上喝茶的男人,你惹不起,也逃不掉,但他若给你一条路,你就得好好走。
风把米糕上的“东”字彻底洇开了。
芝麻掉落两粒,滚进沙里。
林玄抬起手,指尖沾了点茶水,在膝上那块未吃完的米糕表面,重新划了一个字。
这一次,写的是“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