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避风港”伪装成岩石的隐秘出口在浪涛声中悄然滑开。一艘看起来平平无奇、漆皮斑驳的中型近海运输船“海鸥号”缓缓驶出,很快融入南太平洋浓重的夜色与海浪之中。
陈默和夜鸢待在船舱里一个经过特别加固和隔音处理的舱室。“信天翁”没有随行,他必须留下来坐镇“避风港”,处理桑托斯的后续治疗,并确保这个重要中转站的安全。护送任务交给了“海鸥号”的船长——一个沉默寡言、皮肤黝黑如礁石的中年男人,代号“礁石”,是“信天翁”手下最擅长隐秘航行的老手。
“我们不走最短航线。”“礁石”在出发前简单交代,“先向东南绕行,贴着南极辐合带走一段,那里商船少,天气恶劣,便于摆脱跟踪。然后转向西北,经珊瑚海,借道几个岛国领海边缘,最后进入西太平洋。全程大约需要十二到十四天,视天气和情况而定。期间尽量保持无线电静默,只接收特定时间窗口的加密信息。”
这是一段漫长且充满不确定性的航程。陈默的伤口在船只颠簸中隐隐作痛,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和思考。夜鸢则负责整理他们手头所有的情报碎片,尝试拼凑“蒲公英”事件的模式。
起航后的第三天,他们进入了南极辐合带附近。天气果然变得异常恶劣,天空阴沉如铅,海浪高达七八米,“海鸥号”像一片树叶在波峰浪谷间剧烈起伏。大多数船员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晕船,陈默的伤口也因为这持续的颠簸而恢复缓慢。
但恶劣天气也带来了掩护。船上的被动侦测系统显示,之前在外围游弋的那两艘“海洋研究船”信号消失了,要么是撤离了,要么是也在恶劣海况中规避。
就在天气稍有好转的间隙,一个预定的加密通讯窗口开启。夜鸢接收到了来自总部的更新信息,以及一份通过多重转发送来的、标注为“‘第三只眼’初步分析摘要”的文件。
总部的消息不容乐观:“屠夫”的袭击在升级。继缅甸运输线后,龙兴盟在印尼的一个橡胶加工厂遭到纵火,在越南海防港的一处仓储设施被身份不明的武装分子袭击,造成多名当地雇员伤亡。夏侯烈已调集东南亚各堂口的反击力量,与“黑曼巴”及其雇佣军在几个关键地点展开了激烈交锋,互有伤亡,局势胶着。
更令人担忧的是,郑鹏杰通报,欧洲和非洲发生的那些诡异事件,已经开始引起一些国家情报机构和国际卫生组织的私下关注,虽然尚未公开大规模报道,但压力正在积聚。龙兴盟通过隐秘渠道放出的关于“黑曼巴”及“蜂后”进行非法生物研究的部分证据,似乎起到了一些作用,至少拖慢了某些方面的决策速度,但远远不够。
“‘第三只眼’的文件说了什么?”陈默靠在舱壁上,脸色因颠簸和伤痛而显得苍白,但眼神专注。
夜鸢快速浏览着平板电脑上解密后的文字,眉头越皱越紧:“他们提供了更详细的技术分析……欧洲餐厅事件中,导致特定人群严重反应的物质,是一种经过改造的‘食物过敏原增强剂’,它能与特定基因表达的肠道受体超敏结合,触发远超正常水平的免疫风暴。东南亚机场的泄漏物,含有可被气溶胶携带的‘基因沉默载体’碎片,理论上可以干扰某些细胞功能,但设计不完整,像是‘半成品’或‘测试品’。非洲水源中的合成生物碱,是一种‘慢效环境诱导剂’,长期微量摄入可能导致特定酶系统衰竭……”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震惊:“他们确认了我们的猜测,这确实是在进行多路径、多触发机制的测试!而且,‘第三只眼’认为,这些测试所使用的物质,都指向一个共同的、更庞大的‘母版’设计——可能就是‘钥匙’所承载的那个‘普罗米修斯之火’平台。他们测试的,是这个平台不同‘模块’的可行性和可控性。”
陈默接过平板,仔细看着那些艰涩的专业术语和推断:“‘第三只眼’有没有预测下一个可能的测试地点或方式?”
“有,但他们强调只是概率分析。”夜鸢翻到后面,“他们认为,基于已发生事件的地理分布和测试类型,下一个测试重点可能放在‘大规模人群流动节点’和‘媒介传播效率’上。具体地点……他们列举了几个风险较高的可能性:大型国际体育赛事、跨国通勤枢纽(如连接两国的火车站)、特定宗教或文化的大型朝圣活动……以及,利用某些全球流通的廉价消费品作为载体。”
“消费品……”陈默喃喃重复,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比如,仿制药?基础食品添加剂?或者……烟草?”
夜鸢脸色一变。如果“蜂后”丧心病狂到将“催化剂”混入这些难以完全监管的流通物中,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尽快把这些分析传给总部。”陈默沉声道,“郑叔需要知道,我们面对的不仅是军事袭击,更是一场可能隐藏在日常生活每一个角落的生物安全危机。”
夜鸢点头,立即着手准备在下一次通讯窗口发送这些信息。
然而,危机并未只在远方。就在他们试图发送信息前,“海鸥号”的船长“礁石”敲响了舱门,脸色严峻:“我们可能被盯上了。东北方向,大约四十海里外,出现一个低速移动的不明雷达信号,若隐若现。它似乎在我们进入这片相对平静海域后不久就出现了,而且航向在微妙地调整,始终保持着距离。”
“能甩掉吗?”陈默问。
“我试试改变航向,加速,利用前面的一片岛礁区。”“礁石”说道,“但对方很耐心,像是经验丰富的猎手。我怀疑……不是普通的追踪者。”
是“蜂后”派出的深海猎犬?还是“屠夫”麾下擅长海战的亡命徒?抑或是被其他情报吸引而来的第三方?
“按你的方案做。必要时,可以启用船上的防御措施。”陈默授权道。他知道“海鸥号”绝非外表看起来那么无害。
“明白。”“礁石”转身离去。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海鸥号”开始了一系列复杂的机动。它突然转向,驶向一片海图上标注为暗礁丛生的危险海域,关闭了大部分主动发射信号,仅靠惯性导航和“礁石”高超的船艺在嶙峋的水下礁石间穿梭。海浪拍打着船身,发出空洞的回响,每一次转弯都惊险万分。
追踪者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冒险举动打了个措手不及,信号一度消失。但就在“海鸥号”即将成功穿越礁区、进入更深水域时,那个雷达信号再次顽强地出现在侧后方,距离反而拉近了一些!
“对方有高手,可能也有这片水域的详细资料,或者……用了我们不知道的追踪手段。”“礁石”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传来,带着一丝紧绷。
陈默和夜鸢对视一眼。如果无法摆脱,迟早会被追上。在公海上,一旦发生冲突,他们将孤立无援。
“还有多久到下一个可以寻求掩护或支援的区域?”陈默问。
“如果全速,六个小时后可以接近一个主权国家的专属经济区边缘,那里偶尔有海岸警卫队巡逻。但进入他国海域本身也有风险。”“礁石”回答。
“向那个方向前进。同时,准备好下一次通讯窗口,将我们被追踪的情况和位置加密发送给总部和‘信天翁’。”陈默做出了决定,“如果迫不得已……我们可能需要冒险寻求非正式的‘第三方’介入,或者制造混乱脱身。”
他所说的“第三方”,含义模糊,可能指某些暗中与龙兴盟有利益往来的地方势力,也可能指……“第三只眼”。而“制造混乱”,则意味着可能要进行海上对抗。
夜鸢握紧了藏在身上的武器。海上的追逐战,与陆地的枪战截然不同,更依赖于船只性能、航海技术和一点点运气。
“海鸥号”开足马力,在渐渐暗下来的海面上犁开一道白色的航迹,向着东北方向那片可能存在微弱庇护的水域驶去。身后,那个如影随形的幽灵信号,依旧不紧不慢地跟着,仿佛在等待最佳的猎杀时机。
迷踪般的归途,此刻演变成了一场海上的生死时速。而远在千里之外的陆地上,由“钥匙”引发的风暴,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席卷向世界的各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