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天空低垂,海面翻滚着不祥的墨绿色。“海鸥号”开足马力,颠簸着冲向东北方那片在电子海图上标注为主权国家专属经济区边缘的水域。身后的追踪者——雷达信号此刻清晰显示为两个高速移动的光点——正在迅速拉近距离。
“他们提速了!是快艇!至少两艘!”驾驶舱内,“礁石”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传来,带着金属般的冷硬,“预计十五分钟后进入目视范围。对方很可能装备了轻型自动武器甚至火箭筒。”
陈默忍着伤口因颠簸和紧张传来的抽痛,与夜鸢快速检查了舱室内备用的武器:两支短突,几把手枪,有限的弹药,还有两枚防御性手雷。在开阔海面上,这点火力面对武装快艇,无异于螳臂当车。
“船上有其他防御手段吗?”陈默问。
“有烟雾发生器,少量铝箔条干扰弹(针对可能的热寻的导弹),还有……一门藏在货舱里的老式双联装14.5毫米高射机枪,手动操作,射界有限,备弹不多。”“礁石”的回答简洁直接,“那是最后的手段,一旦开火,就等于彻底暴露,也会引来该区域可能的海岸巡逻队。”
“准备启用烟雾和干扰弹,干扰对方瞄准和观测。同时,继续全力向经济区线冲刺。”陈默做出决断,“如果他们进入机枪射程并首先开火,就还击。优先打引擎和操舵人员。”
命令下达,“海鸥号”上的几名核心船员(都是“信天翁”麾下经历过风浪的老手)立刻行动起来,各就各位。夜鸢检查了那挺被油布覆盖的高射机枪,虽然老旧,但保养得不错。她深吸一口气,开始熟悉它的操作机构。
十分钟后,透过船舱加固的观察窗,已经能用望远镜看到海平线上疾驰而来的两个黑点,船首劈开白色的浪花,速度极快。是典型的武装拦截快艇造型,没有任何旗帜或标识。
“他们发信号了!”了望员喊道,“国际通用灯光信号:命令停船,接受检查。”
“不理它。”“礁石”沉声道,“继续跑。”
快艇显然没有耐心,警告性的短点射划破海面上空的阴沉,子弹打在“海鸥号”尾部的海面上,溅起一串水花。
“进入射程了!”夜鸢在机枪位报告,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异常冷静。
“再等等,放近点,打要害。”陈默紧盯着后方。
快艇迅速逼近,已经能看清艇上穿着黑色作战服、戴着面罩的身影。其中一艘快艇侧舷,有人扛起了火箭筒!
“烟雾!干扰弹!现在!”“礁石”大吼。
“海鸥号”尾部猛地喷出大团浓密的灰白色烟雾,瞬间遮蔽了后方的视线,同时几发铝箔条干扰弹射向空中,爆开成一片闪烁的云团。这突如其来的干扰让快艇上的射手犹豫了一下。
就是现在!
“高射机枪!开火!”陈默命令。
夜鸢扣动扳机。“咚咚咚!”沉闷而有力的射击声响起,老式机枪喷射出火舌,虽然射速不快,但14.5毫米口径的弹头威力惊人。第一串子弹扫中了那艘扛着火箭筒的快艇前部,打碎了挡风玻璃,击中了驾驶位,快艇顿时失控,在海面上剧烈转向、减速。
另一艘快艇立刻规避,并开始用艇首的自动武器向烟雾中大概的位置疯狂扫射。子弹“砰砰”地打在“海鸥号”的船体和上层建筑上,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弹孔。船体剧烈震动,木质结构和金属呻吟着。
“我们中弹了!右舷水线附近!”有船员喊道。
“损管组!快!”“礁石”的声音依然稳定,但语速加快。
陈默抓着一支短突,艰难地移动到另一个有射击孔的舱壁位置,朝着后方烟雾中隐约闪烁的火光点射还击。他知道这更多是心理威慑。伤口因为剧烈动作而崩裂,温热的血液再次浸湿了绷带。
交火短暂而激烈。受损的那艘快艇似乎失去了攻击能力,在原地打转。另一艘快艇在烟雾外游弋,不敢贸然冲进来,但持续的火力压制给“海鸥号”造成了不小压力,又有两处中弹,幸运的是未伤及关键。
就在僵持之际,突然,远方的海面上传来了另一种引擎的轰鸣声,声音低沉而有力。紧接着,一道明码的无线电通讯强制切入“海鸥号”的公共频道,用的是带有浓重口音的英语:“前方不明船只注意!这里是‘海雕’号海岸巡逻艇!你们已进入我国专属经济区,立刻停止交战,接受询问!重复,立刻停火!”
是这片水域所属小国的海岸警卫队!来得比预想的快!
追击的快艇显然也接收到了这个信号。仅存的那艘快艇火力骤然停止,毫不犹豫地调转船头,与那艘受损的同伴汇合(受损快艇上似乎有人接手了控制),两艘快艇拖着烟雾和浪花,以最快速度向东南方向逃逸,丝毫没有与官方力量接触的意思。
“海鸥号”上的枪声也停了下来。烟雾渐渐被海风吹散,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船体。
“回复他们,我们是遭遇海盗袭击的民用运输船‘海鸥号’,请求人道主义援助和紧急维修。”“礁石”立刻对通讯员下令,同时转向陈默所在的舱室方向,低声道:“少主,官方的人来了。我们必须统一口径,船只受损需要临时靠岸维修是合理的请求。但我们需要准备一套完整的伪装身份和货物文件,并且……可能需要付出一些‘疏通’费用。”
陈默点点头,忍着眩晕和疼痛:“你来处理。夜鸢,立刻销毁所有敏感物品,确保机枪和多余武器隐藏或处理掉。通知所有人,统一口径。”
“明白。”
“明白。”
很快,一艘漆成蓝白相间、体型比快艇大不少的海岸巡逻艇出现在视野中,缓缓靠近。交涉过程比预想的顺利。“礁石”经验老道,准备的伪装文件齐全,加上“海鸥号”确实看起来像是倒霉的商船(虽然弹孔多了点),以及一笔及时的“紧急救援捐助”,对方在简单登船检查后(主要查看了船员证件和货舱,货舱里是合法的普通建材),同意了“海鸥号”跟随他们前往最近的一个港口进行临时维修和补给。
危机暂时解除,但疑问更深。那些武装快艇,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绝不可能是普通海盗。他们是谁派来的?为什么在海岸警卫队出现后果断撤离,似乎很忌讳与官方碰面?
在前往港口的途中,陈默在加密通讯的短暂窗口里,向“信天翁”和总部汇报了遭遇战的情况,并提出了他的疑问。
几小时后,总部传回初步分析:“根据快艇型号(一种东欧改装型号)和战术特征,倾向于认为是受雇于某私人军事公司或地区武装团伙。其行为模式显示,雇主指令可能包含‘避免与正规国家力量冲突’。结合近期‘黑曼巴’在东南亚的活跃,‘屠夫’雇佣此类力量进行远程海上截杀的可能性不能排除。但‘蜂后’同样有能力且有意愿动用此类隐蔽力量。”
也就是说,无法确定。但这次袭击表明,归途的每一海里都不安全。
更紧迫的消息随之而来。郑鹏杰亲自发来一段高度加密的语音:“根据‘第三只眼’最新紧急预警,他们通过监测特定暗网通信和可疑物资流动,判断‘蒲公英’下一阶段高风险测试,极可能在未来七十二小时内,于‘东盟-大洋洲区域矿业发展与安全峰会’期间进行。地点是斐济首都楠迪的一家滨海度假酒店。峰会参与者包括多国政府代表、跨国矿业巨头高管、环保及安全专家,人员集中,国际关注度高。我们不清楚具体目标、方式和使用的‘催化剂’类型,但风险等级被评估为‘极高’。我们已通过非正式渠道向举办国相关机构发出匿名预警,但对方能否及时采取有效行动未知。陈默,你们是目前距离事发地点最近的、了解情况的力量。”
语音到此结束。信息明确,任务压顶。
陈默看着海图上他们当前的位置,以及标注着斐济楠迪的那个点。他们原本计划经珊瑚海绕行,现在,这个意外迫降的港口,反而让他们距离那个即将引爆的危机,只有不足两天的航程(如果船只能快速修复的话)。
“改变计划。”陈默对“礁石”和夜鸢说道,声音因失血和决心而沙哑,“不惜代价,尽快让船恢复航行能力。目标,斐济楠迪。我们要赶在‘蒲公英’开花之前,找到它,掐灭它。”
怒海交锋的硝烟尚未散尽,另一场与无形之敌赛跑的战役,已经敲响了倒计时的钟声。而陈默背后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这副身躯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