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偏厅的墙塌了不到一炷香时间,楚留香已经翻过三条街巷。他没走大道,专挑屋檐与窄巷之间的空隙穿行。夜风从背后吹来,他袖中那片绢布副本贴着小臂,微微发烫。
他知道萧玄的意思。
王翦不是终点。
真正的人还在后面。
黑市地牢藏在西城区废弃的货栈地下,入口被一块铁板盖住,上面堆着腐烂的麻袋。楚留香落地无声,掀开铁板,一股腥臭扑面而来。他屏住呼吸,纵身跃下。
地牢里点着几盏油灯,光线昏黄。角落里关着几个人,都是之前被抓的黑市账房。守卫是四名陌生面孔的死士,腰间佩刀样式古怪,不属任何正规军制。
楚留香贴着墙根移动,用折扇轻轻拨开一道锁链缝隙。他找到目标——那个曾负责记录金主流水的管事,正蜷缩在最里面的牢笼里。
他撬开锁,把人拖到通风口附近。
“别出声。”他压低声音,“你女儿现在安全,在城东医馆。”
管事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楚留香从袖中取出一小瓶香粉,打开瓶盖。
龙涎香的味道立刻散开。
管事脸色变了。
“这香味,是从二皇子府后院飘出来的。”楚留香说,“你每月初三送一次账本,对吧?金主收下后,会留下一枚铜牌作为凭证。蝎尾缠蛇纹,和王翦掉的那块一样。”
管事嘴唇发抖。
“我不认识金主……我只见过他的手……右手小指缺了一截……”
“还有呢?”
“他……他会从书房暗道进来……那条路通向地下……有人清理过记录……一个女人……她来过两次……裙裾像烟一样……脚上有铃……”
楚留香眼神一紧。
“慕容柔。”
管事不知道这个名字,但他点头。“就是她……她烧了两箱旧账……还带走了一卷地图……”
楚留香不再问。
他知道够了。
他点了管事的昏睡穴,将人放回牢笼。刚起身,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他迅速躲进阴影,等两名死士走过,才从另一侧出口离开。
半个时辰后,萧玄站在二皇子府正门前。
他穿着御史官服,手持太子令。
守门的死士拦住他。
“太子有令,此府封禁,任何人不得进出。”
萧玄举起令牌。“我是奉命复查库银流向,涉及户部要案。你们若阻拦,便是抗旨。”
死士迟疑片刻,让开道路。
萧玄走进府邸,直奔书房。
书房内陈设未变,书架靠墙而立。他走到第三格前,从怀中取出银锁。锁面轻轻贴上木架边缘,他闭眼感受细微震动。
一下,两下,三下。
然后他按下某个不起眼的凸起。
墙面发出轻响,缓缓滑开一条通道。
通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萧玄点燃火折,走入其中。
十丈之后,出现一间密室。
密室内有案几,上面摊着几张残破纸页,全是焚烧后的痕迹。地图挂在墙上,标注了多处边关要道。案角放着一只木盒,盒盖半开,里面空无一物。
但最显眼的,是摆在案中央的一件物品。
一件折叠整齐的肚兜。
材质轻薄,近乎透明,是鲛绡所制。边缘绣着细小银铃,随空气流动发出极轻微的响声。
萧玄认得这个。
慕容柔的风格。
他伸手想拿,忽然察觉不对。
空气中有一丝极淡的粉雾,几乎闻不到。
他立刻闭气后撤。
就在这一瞬,墨玉螭龙佩微微发亮,护体气旋一闪而过。
密室深处,一道身影缓缓走出。
“你总是这样。”她说,“聪明,冷静,步步为营。”
慕容柔站在阴影里,裙裾如烟,足铃轻响。
“可你从来不懂感情。”她看着萧玄,“我不求你爱我,但我比苏挽月更适合你。我能陪你走到最后。”
萧玄没有回应。
他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慕容柔抬手,数道黑丝从她袖中射出,速度快得看不见轨迹。
那是噬心蛊的蛊丝。
能穿骨破脉,杀人于无形。
萧玄刚要闪避,头顶突然传来破风声。
楚留香从密室顶部跃下,手中洒出晶莹液体。
液体在空中散开,碰到粉雾立刻腾起白烟。
蛊丝断裂,坠地即化为黑灰。
慕容柔脸色一变。
“净莲圣水?你竟敢闯我寝殿?”
楚留香落地站稳。“不止寝殿,你还少了三瓶毒药,七枚银针。”
萧玄趁机上前一步,将肚兜收入怀中。
“你们的合作结束了。”他说。
慕容柔冷笑。“你以为这点证据就能定我的罪?这条密道通向的地方,你还没看到。”
她后退一步,袖中又甩出一团黑雾。
楚留香挥扇挡开,追上去再洒出一滴圣水。这一次,慕容柔没能完全避开,手腕被沾上一点。
皮肤瞬间泛红,像是被火烧过。
她闷哼一声,转身冲向密室后方。
那里有一堵石墙,她按动机关,墙体裂开。
露出更深的通道。
萧玄和楚留香对视一眼,立刻跟上。
通道向下延伸,越走越潮湿。地面开始泛红,踩上去有黏腻感。空气中的腐臭味越来越浓。
五丈之后,前方出现崩塌的断壁。
楚留香用扇尖探路,发现石板上有刻痕。他蹲下查看,符文模糊,但能辨认出是魔教外围标记。
两人合力推开残垣。
眼前豁然出现一个地下洞窟。
洞窟中央是一处凹陷,积满暗红色液体。热气蒸腾,表面泛着油光。池底隐约可见人脸浮雕,五官扭曲,似在痛苦嘶吼。
四周摆放七个青铜鼎,鼎中燃着幽绿火焰。
萧玄蹲下,用指尖蘸取一点液体。
触感黏稠,温度偏高。
这不是血,但含有大量精魄与怨念,长期炼蛊才能形成。
“怨髓之浆。”他说,“只有魔教高层才会用这种东西。”
楚留香站在他身后,盯着血池边缘的一道痕迹。
那是脚印。
新鲜的。
“她刚走不久。”他说,“而且……不是一个人。”
萧玄站起身,望向血池深处。
洞窟另一侧还有通道,更窄,更暗。
他把手伸进怀中,确认肚兜还在。
然后他迈出一步,踩在血池边缘的石台上。
台面湿滑,他的靴底划过一道浅痕。
楚留香紧随其后。
他们走到第二步时,远处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金属碰撞。
又像是铃铛晃动。
萧玄停下。
他看向通道拐角。
那里什么都没有。
但他知道,有人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