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时,油灯的火苗晃了一下。
萧玄站在门槛外,手里拿着一份刚拆封的密报。纸页边缘有些发皱,是他一路攥着走过来的。他没有看屋里的人,径直走到墙边那张木桌前,把密报放下。桌面上还摊着几张旧账册,是昨日从库房带回的。他伸手翻开其中一页,目光落在一行被划掉又重写的数字上。
楚留香靠在窗边,手指轻轻敲着扇骨。他没说话,只是看着萧玄的动作。
“苏挽月送来的线索指向北狄。”萧玄终于开口,“狼头印信不是普通标记,是他们调兵用的凭证。我刚才查了户部封存记录,三天前有人以‘修缮库顶’为由进出过东侧暗仓。”
楚留香合上折扇,走过来拿起那张密报。“你说的暗格,是在砖墙里?”
“母妃生前教过我王府机关的开启方式。”萧玄走到墙边,从袖中取出一枚银锁。锁身有细微刻痕,他将锁面贴上一块青砖,轻轻转动。砖缝发出一声轻响,偏移半寸的那块砖缓缓向外凸出。
他用力一推,夹层弹开。
里面只有一物——青铜虎符状令牌,正面刻着“北狄王敕”,背面压印狼头图腾。
楚留香接过令牌,指尖沿边缘滑过。他低头凑近看了看,忽然道:“这东西不对。”
“怎么?”
“外层是实心的,但内壁有空腔感。”他用扇尖轻点令牌中部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接缝,“机关在这儿,手法很巧。硬掰会触发自毁装置。”
萧玄点头。“你来开。”
楚留香深吸一口气,将令牌放在桌上。他取下腰间水囊,倒出一点液体滴在掌心,双手搓热后覆住令牌。片刻后,他拿起折扇,扇尖插入缝隙,逆时针旋了三圈。
“咔。”
一声轻响,令牌中段弹开,露出一片折叠极细的绢布。
他小心展开。
汉、狄双语并列书写,内容简短:
“大梁二皇子萧烈,愿奉粮草三万石、火药五百车,助北狄破雁门关。事成之日,割朔北五城为盟。”
下方按有血指印,另附一枚私章印迹。
萧玄盯着那枚印章看了很久。“是他的印。”
楚留香收起绢布,放进随身皮囊。“现在怎么办?”
“立刻行动。”萧玄卷起袖口,将银锁收回怀中,“郭靖已在路上,我要他封锁六部,所有人不得擅自离岗。”
半个时辰后,六部衙门前尘土飞扬。
五千玄甲军列阵而立,铁甲映日,长枪如林。郭靖骑马居前,手握丈二红枪,目光扫视各部大门。
户部、礼部、工部的官员陆续被请回厅堂。有人想争辩,看到军阵也没敢多言。只有兵部方向传来一阵骚动。
王翦从轿中走出,身穿四品官服,手持象牙兵符。
他站在台阶上,声音洪亮:“监国太子可在?无陛下诏令,擅自调兵围部,形同谋逆!”
郭靖策马上前,勒马停步。“末将奉太子令,查封内外勾结文书往来路径。诸位暂留衙内,待清查完毕方可离去。”
“荒唐!”王翦怒喝,“我乃兵部尚书,掌全国兵马调度,你一个外将也敢阻我?”
他说着就要下阶。
郭靖不动,身后士兵齐步上前,长枪横列。
两人对峙。
这时,萧玄从户部大院走出,身后跟着楚留香。他步伐平稳,走到广场中央站定。
“本宫执掌新政监察司,有权查处通敌之案。”他看着王翦,“《大梁律·奸宄篇》第三条明文规定:凡涉外通敌者,可先拘后奏。你若不服,可当众申诉。”
王翦脸色铁青。“你们这是栽赃!我为国效力三十年,岂容你一句话就定罪?”
“我没有定罪。”萧玄语气平静,“我只是查案。你若清白,自然不怕查。”
王翦冷笑一声,转身欲走。
就在此时,楚留香忽然抬手,手中茶杯一倾,清水洒出,正溅在王翦右袖。
王翦本能甩袖,动作过大。
一道乌光从衣袖内衬滑落,“当啷”一声砸在地上。
众人视线瞬间集中。
那是一枚漆黑令牌,巴掌大小,正面雕着蝎尾缠蛇,纹路扭曲如活物。
郭靖立即下马,几步上前拾起,双手呈给萧玄。
萧玄接过,翻看两面,然后抬头看向王翦。
“这就是你说的忠良凭据?”他声音不高,却让全场寂静。
王翦嘴唇微动,没说出话。
他站在原地,脸色由红转白,再转青灰。
周围官员已开始低声议论。
“那是毒影堂的令……听说是魔教外围……”
“兵部尚书怎么会拿这个?”
“难怪最近兵饷总是延迟发放……”
郭靖持枪立于阶前,目视前方。“请王大人配合调查,勿作反抗。”
王翦终于开口:“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萧玄把令牌递还郭靖,“你与北狄往来,私放军资,勾结魔教,残害百姓。这些事,我会一件件查清楚。”
“查?”王翦突然笑了,“你以为你抓到的就是全部?你以为这场局,是你能破的?”
萧玄不答。
他只向郭靖点了点头。
郭靖挥手,两名士兵上前,左右架住王翦手臂。
王翦没有挣扎,任由他们押着往兵部偏厅走去。途中他回头看了萧玄一眼,嘴角仍挂着笑。
楚留香走到萧玄身边,低声说:“他不怕。”
“所以他才会让令牌掉出来。”萧玄望着兵部门口的石狮,“这不是意外,是他想让我们看到。”
“那你还让他走?”
“现在不能动他。”萧玄收回目光,“证据不够,贸然处置只会打草惊蛇。他背后还有人。”
楚留香沉默片刻。“你要等他自己露出破绽?”
“不用等。”萧玄从怀中取出那片绢布副本,交给楚留香,“你轻功最好,去一趟城西当铺,把这个交给苏挽月。她知道该怎么做。”
楚留香接过,收进袖中。
“还有件事。”萧玄又说,“你之前说在二皇子府外闻到过龙涎香和合欢散的味道。那个灰袍人,最近有没有再出现?”
楚留香摇头。“自从城南货栈被端,他就消失了。”
“但他还会回来。”萧玄望向天空,“种子里的毒,谣言里的蛊,都不是小角色能推动的。幕后之人还没现身。”
楚留香点头。“我查。”
说完,他退后两步,纵身一跃,踩上屋檐,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街角。
萧玄站在原地,看着六部大院。
阳光照在青石板上,反射出刺眼的光。玄甲军依旧列阵未动,郭靖骑在马上,一动不动。
户部库房的方向,那扇曾被打开的暗格已被重新封死。砖面平整如初,看不出任何痕迹。
但萧玄知道,里面已经不一样了。
他转身走向临时设立的审讯厅,脚步沉稳。
厅门口站着两名不良人,见到他立刻行礼。
他走进去,看见桌上摆着几份刚送来的文书。最上面那份写着“兵部近三月调令明细”。
他翻开第一页,目光落在一处签名上。
笔迹熟悉。
不是王翦的。
他手指停在那里,没有继续往下翻。
郭靖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太子,是否现在提审第一批文书官?”
萧玄合上文书,说:“让他们进来。”
两名小吏被带入,双手发抖。
萧玄坐在主位,看着他们。
“你们负责登记兵部调令抄录本,对吗?”
两人点头。
“本月初三,有没有一份送往北境的加急令?署名是王翦,但用的是兵部暗印?”
其中一个瘦高个小吏猛地抬头,眼神慌乱。
另一个立刻低下头,肩膀微微发抖。
萧玄没有逼问。
他只是把那本文书推到桌边。
瘦高个小吏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什么东西倒塌了。
紧接着,一名士兵冲进来:“报告!兵部偏厅后墙塌了一块,王大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