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健那个报喜的电话挂断之后,万大春表面上恢复了平静,该吃饭吃饭,该去医疗站处理病患就去处理病患,甚至晚上还陪着柳絮和孩子在院子里乘了会儿凉,说了些闲话。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头那叫一个翻江倒海,后脖颈子一阵阵发凉。
苏媚这事儿办得,太邪乎了!
他坐在诊桌前,手里拿着本医书,眼睛盯着上面的字,脑子里却跟跑马灯似的,反复回放今天下午这短短几个小时内发生的一切。
从高健焦头烂额地求助,到自己硬着头皮给苏媚打那个电话,再到苏媚那轻飘飘、仿佛处理芝麻绿豆小事般的态度,最后是高健那充满难以置信和狂喜的“解决了”……
整个过程,快得像一阵龙卷风,把他卷进去,又猛地抛出来,留下满地狼藉的思绪。
他仔细琢磨着苏媚在电话里的每一个字,那种语气——不是郑重其事的承诺,不是讨价还价的算计,就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居高临下的“吩咐”和“告知”。她甚至都没兴趣知道具体是哪个阿猫阿卡在刁难他们,只问了个地址。
这说明什么?说明在她那个层面,具体经办人是谁根本不重要,她有的是办法让“规则”为她让路,或者,让执行规则的人改变态度。
两个小时!万大春在心里又默算了一遍时间。扣除掉信息传递、沟通协调的时间,真正用来“解决问题”的过程,可能短得惊人。这效率,这力度,已经不是普通有钱或者有点关系能解释的了。
这得是在省城经营了多少年,织了一张多么庞大而坚韧的关系网,才能拥有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量?
他想起了苏媚那辆扎眼的红色跑车,想起了她一身名牌、精致到头发丝的打扮,想起了她言谈举止间那种与生俱来(或者后天养成)的优越感和掌控欲。以前只觉得这女人张扬,不好惹,现在才深刻体会到,这种张扬背后,是何等恐怖的底蕴在支撑。
“她到底是什么人?”这个问题,像鬼魅一样缠上了万大春。
绝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富家女或者成功的女商人。普通的商人,哪怕再有钱,在面对某些特定部门的故意刁难时,也不可能如此轻松惬意,一个电话就让对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甚至主动道歉。
这背后涉及到的能量层级,让他这个习惯了靠医术和本事吃饭的山村医生,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和……距离感。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刚刚跳出井底的青蛙,第一次真正窥见了外面世界的广阔和……危险。以前在桃源村,在县城,甚至在市里,他凭借一手医术,还能游刃有余,受人尊敬。可到了省城那个层面,他这点医术和名气,在苏媚这种量级的“地头蛇”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这次装修被卡,与其说是商业竞争,不如说是苏媚用一种近乎“炫技”的方式,在他面前小小地展示了一下肌肉。她在告诉他:看,在省城,没有我摆不平的事。你离不开我。
这份人情,欠得太大了!大到他现在心里完全没底,不知道将来该怎么还。
用钱?苏媚显然不缺钱。
用物?他有什么东西是苏媚看得上眼的?
难道……真的是……
万大春不敢再往下想,心里一阵烦躁。他宁愿苏媚提出一些明确的条件,哪怕苛刻一点,也好过现在这种悬在半空、让人心里发毛的“善意”。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又想起柳絮不喜欢闻烟味,悻悻地放了回去。
“大春,怎么了?看你一晚上都心神不定的。”柳絮铺好床,走过来关切地问。她虽然不懂那些弯弯绕,但丈夫的情绪变化,她感受得到。
万大春看着妻子温柔担忧的脸,心里那点不安和烦躁稍稍压下去一些。他不能让她跟着担心。
“没事,”他勉强笑了笑,伸手揽住妻子的肩膀,“就是在想省城店复工的事情,千头万绪的。”
柳絮将信将疑,但也没再多问,只是柔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别想太多了,早点休息吧。”
躺在床上,万大春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屋顶,毫无睡意。窗外,是桃源村宁静的夜,偶尔传来几声狗吠。而他的思绪,却已经飘到了几百里外那个灯火辉煌、暗流汹涌的省城。
苏媚的能量,像一片巨大的阴影,投射在他的心上。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和“桃源仙草”在省城的发展,恐怕再也无法完全摆脱这个女人的影响了。
这份“帮忙”,是契机,也是枷锁。前面的路,注定不会太平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