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钟后，沈星遥提着两盒还温热的桂花糕，翻身上马，往卫国公府赶。
得赶在表妹行动前回去。
还得演一场戏。
沈星遥心里琢磨着说辞，脸上却忍不住苦笑。
想他堂堂卫国公世子，什么时候需要为了躲一个姑娘这么费心思？
可一想到宋卿棠那亮晶晶的眼睛，他又觉得……还是费点心思好。
到国公府时，已是戌时末。
门房见他回来，连忙迎上来：“世子爷，您可算回来了，老爷刚才还问呢。”
沈星遥把马缰递给小厮，拎着点心盒往自己院里走。
路过父亲书房时，果然听见里面传来咳嗽声。
他脚步顿了顿，还是转身走了进去。
卫国公沈尧正在灯下看兵书，见他进来，抬了抬眼：“这么晚才回？”
“嗯，陪表妹说了会儿话。”沈星遥把点心盒放在桌上，“路过城东，买了桂花糕。父亲尝尝？”
沈尧看了眼盒子，脸上表情柔和了些：“卿棠那丫头爱吃的吧？”
沈星遥笑了笑，没否认。
父子俩说了几句闲话，沈星遥就告退了。
回到自己院子，他把点心盒放在桌上，换了身家常衣裳，在屋里徘徊了几步。
该做的准备都做了。现在就看表妹什么时候来，来的时候，信不信他这番说辞。
他在窗边坐下，倒了杯茶。茶已经凉了，喝进嘴里涩涩的。
窗外月亮又升高了些。
沈星遥忽然想起，如果母亲真的回来了。
正想着，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声响。
来了。
沈星遥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假装没听见。
“吱呀”一声，窗户被轻轻推开。
一个黑影利落地翻了进来，落地时，一点声音都没有。
沈星遥抬眼看去，果然是宋卿棠。
这丫头换了一身黑色夜行衣，头发高高束起，脸上还蒙了块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
“表妹？”沈星遥故作惊讶，“你这是……”
宋卿棠扯下面巾，咧嘴一笑：“表哥，跟我去个地方。”
“现在？”沈星遥看了眼窗外，“这都什么时辰了，要去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了。”宋卿棠说着就要来拉他。
沈星遥往后一退，指了指桌上的点心盒：“你先等等。我特意去城东给你买的桂花糕，排了快一个时辰的队呢。你再不来，凉了就不好吃了。”
宋卿棠动作一顿，眼睛看向那盒子。
她走过去打开盒盖，桂花香气扑鼻而来，还冒着热气。
“真是城东那家的？”她眼睛亮了，“我去了三次都没买到！”
“可不是。”沈星遥故意揉了揉肩膀，“差点跟人抢起来。掌柜的说最后一盒，有个老太太也想要，我好说歹说才让给我。”
这话半真半假。
排队是真的，跟人抢是假的。但看表妹那表情，显然是信了。
宋卿棠捏了块桂花糕放进嘴里，眼睛眯成月牙：“好吃！”
【表哥居然特意给我买点心，还排那么久的队。他对我这么好，我还想着绑他去皇宫，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沈星遥听见这心声，暗暗松了口气。
有用。
【可是不见谢皇后不行啊。原着里她就是这几天重生的，要是错过了，沈星遥又得走上辈子的老路。】
宋卿棠又咬了一口糕，【算了算了，不绑了。下点小毒吧，让他睡一觉，我带他过去见一面就回来。】
沈星遥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
下毒？
可毒就是毒啊！这丫头到底哪儿学来的这些手段？
他心里发愁，面上还要装不知情：“表妹，你还没说要去哪儿呢。要是没什么要紧事，不如明日再去？这会儿，宫门都下钥了。”
“就是要等宫门下钥才方便。”宋卿棠吃完最后一口糕，拍拍手上的碎屑，“表哥，你信我不？”
沈星遥看着她那双认真的眼睛，忽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他沉默片刻，点点头：“信。”
“那就好。”宋卿棠笑了，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那你把这个喝了。”
“这是什么？”沈星遥警惕地看着那纸包。
“安神茶。”宋卿棠面不改色，“你喝了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精神好。”
沈星遥：“……”
信你才有鬼。
他看着那纸包，脑子里飞快转着。
喝？谁知道里头是什么。不喝？表妹要是硬来，他怕是打不过。
“表妹，我突然想起来，父亲让我明早陪他去军营。”沈星遥试图挣扎，“要不改天？”
“军营什么时候都能去。”宋卿棠已经倒了杯水，把纸包里的粉末倒进去，搅拌了几下，“来，趁热喝。”
她把杯子递过来，脸上笑眯眯的。
沈星遥看着那杯浑浊的水，接过杯子，手还有点抖。
“表妹……”他还想做最后的努力。
“快喝呀。”宋卿棠催促道，“凉了效果就不好了。”
沈星遥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把杯子凑到嘴边。
那水有一股淡淡的甜味，混着点说不清的药草气。
他一横心，仰头灌了下去。
水刚喝下肚，就觉得眼皮开始发沉。
“这药……劲儿挺大。”他扶着桌子，声音已经有些含糊。
“放心，就睡一觉。”宋卿棠扶住他，“醒来什么都好了。”
沈星遥还想说什么，可意识已经模糊了。
他最后看见的，是表妹那双眼睛，亮亮的，像是藏着星星。
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宋卿棠看着倒在桌上的沈星遥，轻轻叹了口气。
【对不住了表哥，等你见到你娘，就知道我是为你好。】
她弯腰把沈星遥背起来。
这男人看着瘦，实际上还挺沉。好在宋卿棠力气大，背着他翻窗而出。
宋卿棠调整了下姿势，背着沈星遥出了国公府。
宋卿棠侧头看了眼表哥，心里那点愧疚感又冒了出来。
【等这事儿完了，我再给你买点心赔罪。买十盒，不，二十盒。】
宋卿棠背着沈星遥刚翻过国公府的墙头，忽然觉得脚下一晃。
不是地面晃动，是那种整个世界都抖了一下。
她猛地停住脚步，蹲在墙角的阴影里。
背上的沈星遥还沉沉睡着，可宋卿棠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了。
在时空管理局培训的时候，教员说过，当一个封闭世界出现非正常波动时。刚才那一瞬间的震荡。
“什么情况……”宋卿棠喃喃自语，眼睛警惕地扫视四周。
夜色还是那个夜色，月亮还挂在天上，一切都正常得不正常。
就在她准备继续往皇宫方向走时，东北边的天空忽然亮了一下。
一道银白色的光，从很高的地方笔直落下来，速度飞快，眨眼间就坠入了皇宫的方向。
光消失后，空气中还残留着类似电流的滋滋声。
普通人看不见，就算看见也只会当是眼花。
但宋卿棠看得清清楚楚。
“入侵者”三个字，在她脑子里炸开。
这个书本世界本该是个被遗弃的禁书区，按照原剧情走完就该自行归档的。
她来这儿是为了修正几个关键人物的命运线，顺便……咳，体验一下古代生活。
可现在，居然有别的入侵者进来了？
宋卿棠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不是普通穿书者。
在时空管理局的评级里，她是少数能独立处理维度裂缝的巡查员。虽然平时爱摸鱼，喜欢混在小世界里看热闹，但真遇到非法入侵，那是她的职责范围。
沈星遥含糊地嘟囔了一声，似乎要醒了。
宋卿棠当机立断，轻轻把沈星遥放在墙角，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在他鼻子下面晃了晃。
沈星遥眉头皱了皱，又沉沉睡去。
“对不住了表哥，突发状况。”宋卿棠拍拍他的肩，“你先在这儿睡会儿，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她起身就要走，衣角却被拽住了。
低头一看，沈星遥眼睛还闭着，手却紧紧攥着她的衣角。
宋卿棠愣了一下，掰开他的手指，发现这人的掌心都是汗。
刚才那阵震荡，连昏睡中的人都有感应？
宋卿棠来不及细想，使用轻功飞上了屋顶。
她站在高处，眼睛盯着皇宫方向。
刚才那道光坠落的位置，还残留着淡蓝色的数据流痕迹，像一缕烟飘在空中。
她顺着痕迹追过去。
越靠近皇宫，那股波动越明显。
到了宫墙外，宋卿棠停下了脚步。皇宫的守卫比外头严得多，暗处不知藏了多少侍卫。
要是平时，她有的是办法悄无声息地进去，可现在情况不明朗，她不敢贸然行动。
正犹豫着，身后传来轻微的落地声。
宋卿棠猛地回头，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匕首上。
月光下，沈星遥扶着墙，脸色还有些发白。
他喘了口气，声音压得很低：“表妹，你跑得可真快。”
“你怎么醒了？”宋卿棠惊讶。
她那药的分量，足够让人睡到大天亮的。
“不知道。”沈星遥摇头，走过来站到她身边，“就是突然心慌，像要出什么事似的。”
他看了眼高高的宫墙，“你要进去？”
宋卿棠盯着他看了几秒。
沈星遥的眼神很认真，没有追问她为什么深夜要进宫，也没有问她刚才给自己下了什么药。
他就这么静静等着，像是打定主意要跟她一起。
“里面可能……有危险。”宋卿棠实话实说。
“那你一个人就不危险？”沈星遥反问，“刚才那道白光，我看见了。”
宋卿棠怔住了。
普通人不可能看见数据流的痕迹。
除非……
她忽然想起教员的另一句话：某些小世界的关键人物，会对维度波动产生微弱的感知能力。
沈星遥作为这个世界的男主，或许真有这种天赋。
“那不是普通的光。”沈星遥继续说，眼睛望着皇宫深处，“落下去的时候，我心里很难受。像丢了什么东西，又像有什么不该来的东西来了。”
他说得模糊，可宋卿棠听懂了。
这男人，是真的要跟她一起面对。
宋卿棠沉默片刻，点点头：“好，一起。但跟紧我，别出声。”
她从怀里掏出两张符纸，这是她用这个世界的材料做的简易屏蔽器，能暂时屏蔽周围人的感知。
递给沈星遥一张：“贴在身上。”
沈星遥接过来，照做了。
两人一前一后翻过宫墙。
宋卿棠循着数据痕迹的指引，专挑小路走。越走越偏，越走越荒凉。
最后停在一处破败的宫殿前。
宫门上的匾额已经歪了，字迹模糊，勉强能认出“凤梧宫”三个字。
这里是先皇后谢红雁生前住的地方，她病逝后，皇帝下令封宫，再没有人住进来。
可此刻，宫里亮着灯。
宋卿棠和沈星遥对视一眼，轻轻推开门。
院子里的荒草有半人高。可正殿的门敞开着，里面的景象让两人都愣住了。
殿内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而殿中央站着个人。
是个穿着素白宫装的妇人，背对着他们，仰头看着墙上一幅画。
那画里是年轻的谢红雁，抱着个小男孩，笑得温柔。
沈星遥的呼吸停了一刹。
宋卿棠却眯起了眼睛。
不对。
这人的能量场不对。
谢红雁如果重生，应该带着原主的灵魂波动。可眼前这个，外壳是谢红雁的身体，内里却是一团杂乱的数据流。
“来了啊。”那人转过身，声音是谢红雁的声音，语气却完全不一样。
看清她的脸时，沈星遥手指微微发抖。那是他记忆里母亲的脸，十几年过去，几乎没变。
“你不是我母亲。”沈星遥嘶哑说道。
“对，我不是。”那人很干脆地承认了。她看向宋卿棠，扯出个苦笑，“大佬，您可把我害惨了。”
宋卿棠没说话，手按在刀柄上。
那人举起双手投降：“别别别，我没恶意。我是时空管理局1438号系统任务员，临时征用这个载体，就为了跟您说几句话。”
她说着，身体周围浮现出淡蓝色的数字光点，组成一串串流动的代码。
这是系统员的身份标识，做不了假。
宋卿棠稍微放松了点，但没完全放下戒备：“你怎么进来的？这个世界的通道应该已经封闭了。”
“本来是封闭的。”1438号哭丧着脸，“可因为您在这儿搞的那些操作，整个原书世界的数据链开始崩坏了！”
她挥手在空气中划了一下，浮现出一片半透明的屏幕。
上面显示着复杂的线条，很多地方已经变成红色，正在不断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