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蝉轻轻抿了一口茶,目光落在那个还在咕嘟冒泡的铜锅上,若有所思。
“棠儿,”她突然开口,“你这火锅的吃法,很是新奇。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吃法。”
宋卿棠点点头:“这是我偶然在一本杂书上看到的,说是西南那边的吃法。”
宋玉蝉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如果咱们在京城开一家这样的火锅店,一定能引起轰动。”
宋云湛一听来了精神:“长姐这主意好!我第一个去捧场!”
沈星遥也赞同道:“确实,这火锅风味独特,吃法新鲜,很能吸引食客。”
宋卿棠眼睛一亮,她正愁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提出自己的想法呢。
“开火锅店可以,不过我有个主意。”她坐直身子,认真地说,“这店,从掌柜到伙计,全都用女子如何?”
宋云湛一愣:“全用女子?这……能行吗?”
“怎么不行?”宋卿棠反问,“后厨的活儿女子做得来,招待客人女子也做得来。再说了,京城里多少女子谋生不易,如果能给她们一个安身立命的机会,岂不是好事?”
宋玉蝉点头:“棠儿说得有理。我认识几位夫人,家中生活艰难,正愁没有合适的活干。如果能让她们来店里帮忙,那可就太好了。”
沈星遥道:“这主意很好。女子心思细腻,经营吃饭的店铺再合适不过了。”
宋卿棠见大家都支持,心里更有底了:“长姐如果愿意,这开店的事就交给您来筹划。您见识广,人脉多,最适合不过了。”
宋玉蝉笑着点头:“好,店面的选址还有装修这些我来办。棠儿,你就负责找合适的女掌柜,还有这火锅的配方,也让你多费心了。”
“配方没问题!”宋卿棠拍着胸脯保证,“我这儿还有好几种汤底和蘸料的方子呢,保准让客人们吃了还想来!”
宋云湛插嘴道:“那我呢?我也要帮忙!”
宋玉蝉瞥了他一眼:“你呀,乖乖做你的侯府三少爷就好。女子经营的店铺,你一个大男人凑什么热闹?”
宋云湛不服气:“我可以帮你们打听消息啊!京城里哪家铺子要转让,哪家的食材新鲜,这些我都熟!”
沈星遥打圆场道:“云湛既然有心,就让他帮着打听一些消息也好。”
四人又商议了一番,越说越觉得这个主意可行。
宋玉蝉望着弟妹,轻声笑道:“没想到,咱们家经历这些变故后,反倒有了新的开始。”
宋卿棠握住她的手:“长姐说得对,日子总要往前看。咱们女子也要有自己的事业,不能总指着男人过活。”
沈星遥看着她们,眼中满是赞赏:“有这样的志气,还怕什么事情做不成?”
宋云湛更是拍着胸脯打包票:“放心吧,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人欺负了你们的店铺!”
……
吃完火锅后,月亮已经升得老高了。
靖安侯府门口挂着两盏大红灯笼。宋卿棠送沈星遥出来,两人一前一后走下台阶。
“今日的火锅宴,大家都吃得开心。”沈星遥侧过头看她,眼里带着笑,“表妹这个主意真好。”
宋卿棠摆摆手:“就是图个热闹罢了。”
月光洒在她身上,衬得她眉目如画。
沈星遥忽然就停住了脚步。
她正仰头看天上的月亮,像画里走出来的人。
沈星遥心里一紧,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此刻的她,有种说不出的美。
“表妹……”沈星遥喉结动了动,话到嘴边却不知该说什么。
宋卿棠转过头,眼睛眨了眨:“嗯?”
这一声“嗯”轻轻软软的。
沈星遥看着她那双眼睛,忽然觉得心跳快了几分。
他轻咳一声,移开了视线:“没什么。就是觉得,靖安侯府能把你找回来,真是天大的幸运。”
他打心眼里为这个表妹高兴。
宋卿棠听了,咧嘴笑起来:“那是!本姑娘是谁啊!”
沈星遥被她逗笑了,摇摇头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一道心声——
【幸运啥呀,要不是唐氏那老太婆搞事情,我还进不来这侯府呢。不过,她大概肠子都悔青了吧,以为弄进来个小白兔,结果是个大脑虎哈哈哈!】
沈星遥的笑容僵在脸上。
唐氏?
他脑子飞快地转着。
唐氏……不是沈清漪的母亲吗?
沈清漪是姑母的堂妹,也是靖安侯的外室。
府里查当年孩子被调换的事,隐约有线索指向沈清漪,但一直没有确凿证据。
听表妹这心声的意思……
宋卿棠完全没察觉表哥的不对劲,还自顾自地说:“不过话说回来,表哥今日也帮了不少忙,改天,我单独请你吃火锅!”
她拍拍沈星遥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架势。
沈星遥看着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那点心思全散了,只剩下哭笑不得。
这丫头……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他定了定神,试探着开口:“你刚才提到唐氏?”
“啊?”宋卿棠一愣,眼睛睁得圆圆的,“我提了吗?没有吧?”
她挠挠头,心里又嘀咕起来。
【完了完了,说漏嘴了?不对啊,我明明没出声。难道是表情暴露了?这唐氏的事儿可不能说,说了就得牵扯出沈清漪,牵扯出沈清漪就得牵扯出当年换孩子的事,麻烦!】
沈星遥这下全听清楚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顺着她的话说:“许是我听错了。天色不早,我先回了,表妹也早些休息。”
“好嘞,表哥慢走!”宋卿棠挥挥手,转身就往府里跑。
沈星遥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内,这才慢慢转过身。
随从牵马过来,他翻身上马,却并不急着走。
唐氏……沈清漪……
他眯起眼睛。
难怪当初姑母找到表妹的过程那么顺利,像是有人暗中引导似的。
原来不是天意,是有人在背后推动。
只是幕后之人恐怕没想到,她们推进来的不是软柿子,而是个能掀桌子的姑奶奶。
想到这里,沈星遥嘴角勾起一抹笑。
……
城南一处僻静的宅院里,烛火通明。
唐氏坐在主位上,手里转着一串佛珠,脸色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下首坐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正是沈清漪。
“母亲,您说,宋卿棠那丫头会不会察觉什么?”沈清漪低声问。
唐氏冷哼一声:“察觉?她能察觉什么?一个乡野长大的丫头,不过是仗着有几分像沈柔,才得到了侯府千金的身份。真当自己是什么金枝玉叶了?”
她说这话时,手里的佛珠转得飞快。
三个月前,她最疼爱的小孙子从南边寺庙回来,哭哭啼啼说被人欺负了。
仔细一问,原来是在庙里用泥巴砸了个姑娘,那姑娘不但不躲,反而反手就把泥巴糊了他一脸,还拎着他去找方丈评理。
小孙子骄纵惯了,哪里受过这种气,回来就闹。
唐氏当时气得不行,亲自去庙里想问个究竟。结果一到那儿,看见那姑娘的脸,她就愣住了。
太像了。
像沈柔年轻的时候。
她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女儿沈清漪多年前做的那件事,把沈柔刚生的女儿和自己的孩子调了包。
沈清漪的孩子送进了侯府,成了假千金宋云霜,而真千金则被扔在了乡下。
这些年,沈清漪没少从侯府捞好处。
宋云霜那丫头也争气,琴棋书画样样拔尖,把侯爷和夫人哄得团团转。
唐氏原本觉得这步棋走对了,真千金在乡下自生自灭,假千金在侯府享福,她们母女也能跟着沾光。
可那天在庙里,看见那个和沈柔像了七八分的姑娘,她忽然就慌了。
万一是那个孩子找回来了呢?
她连夜去找沈清漪。
母女俩一合计,觉得与其让这丫头在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不如主动把她引到侯府眼皮子底下。
宋云霜在侯府深受宠爱,地位稳固,乡下来的丫头就算进了府,也只有被欺负的份。
到时候,新仇旧恨一起算。
于是她们故意放出了当年那个接生婆的消息,引导沈柔去找人。
果然,沈柔一见到宋卿棠那张脸,二话不说就认了女儿。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可这三个月下来,事情完全偏离了她们的预料。
“那丫头,邪门得很。”沈清漪咬着嘴唇。
唐氏手里的佛珠“啪”地拍在桌上。
“不过是些小恩小惠!”她声音尖利,“侯府是什么地方?那是讲规矩的地方!她一个乡下来的,懂什么诗词歌赋?懂什么管家理事?等过些日子,自然就露馅了!”
派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说,宋卿棠进府没几天就把自己院里的下人整治得服服帖帖。
这,哪像乡下长大的丫头?
“母亲,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沈清漪声音更低了,“我听说,侯夫人已经在查当年的事了。虽然接生婆已经被咱们送走了,可万一出了什么岔子……”
“没有万一!”唐氏打断她,眼神阴鸷,“人都死了三年了,还能从坟里爬出来说话不成?”
她顿了顿,重新拿起佛珠,一颗一颗转着。
“至于那丫头,既然进了侯府,有的是机会。”她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明日不是要办赏花会吗?你让云霜那丫头准备好。论才艺论规矩,她还能比得过咱们精心教养了十几年的?”
沈清漪眼睛一亮:“您是说要让她们当众比试?”
“比试?”唐氏嗤笑,“那太明显了。就让云霜好好表现,让所有人都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侯府千金。至于那个野丫头,休想爬起来!”
……
靖安侯府西院里,宋卿棠刚泡完澡,正裹着被子在床上打滚。
“啊——吃太饱了!”她揉着肚子哀嚎。
贴身丫鬟春杏笑着递过热茶:“姑娘今日可是出尽风头,连世子爷都夸您呢。”
宋卿棠接过茶抿了一口,忽然想起沈星遥在月下看她的眼神。
那眼神,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她摇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出去。
【错觉错觉,沈星遥那家伙就是看谁都温柔。再说了,我现在可是要专心搞事业的,哪有空想这些。】
她翻了个身,脸埋在枕头里。
【不过唐氏和沈清漪那边,得想个法子敲打敲打了。真当我不知道是她们搞的鬼?呵呵,等我腾出手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宋卿棠想着想着,眼皮越来越沉,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卫国公府书房里,沈星遥还坐在灯下。
他面前摊着一本册子,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这些年沈清漪和唐氏的银钱往来。
看了一会儿,他合上册子,揉了揉眉心。
“表妹啊表妹,你倒是心大。”
不过也好。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既然有人想玩火,那他这个当表哥的,总得帮着添把柴才是。
至于那把火最后会烧到谁。
沈星遥望着靖安侯府的方向,轻轻笑了。
……
从靖安侯府出来,沈星遥没直接回国公府。
他牵着马在街上慢慢走,脑子里嗡嗡作响。
刚才听见宋卿棠的那几句心声,让他心绪不宁。
先皇后,他的生母谢红雁,可能重生了?
沈星遥脚步顿了顿,抬头看向皇宫的方向。
要是母亲真的回来了。
沈星遥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感觉。
他该说什么?问母亲这些年在哪儿?还是问她为什么回来?
沈星遥嘴角抽了抽。表妹这丫头,做事还是这么简单且粗暴。
他不怀疑她有这个本事。
这几个月,宋卿棠那一身的功夫绝对不是乡下能学来的,力气也大得不像个姑娘。
真要是半夜过来敲他的窗户,说要带他去见母亲,他怕是拦不住。
可他能去吗?
沈星遥眉头皱起来。
万一被抓住,不但他自己麻烦,还会连累卫国公府。
更何况,他还没做好见母亲的准备。
沈星遥摇摇头,把这念头甩开。得想个好办法。
他在街角站了会儿,忽然眼睛一亮。转身就往城东走,那里有家点心铺子,卖的桂花糕是全京城最有名的。
他记得宋卿棠提过一嘴,说想吃那家的糕,但总是排不上队。
沈星遥到铺子时,门口已经挂上了“今日售罄”的木牌。他敲了敲门,掌柜的从门缝里探出头来。
“沈世子?”掌柜的认得他,连忙开门,“这么晚了,您这是……”
“还有桂花糕吗?”沈星遥问,“我出双倍价钱。”
掌柜的犹豫一下:“倒是还剩两盒,是留着自家吃的。”
“三倍。”沈星遥掏出钱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