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里的羊肉香气,被一股冰冷的杀意冲得一干二净。篝火依旧在跳动,却再也暖不热人们身上的寒意。
“老李,你不能这样!”赵刚的脸绷得像一块铁板,他上前一步,拦在了李云龙身前,“老百姓是我们的根!水干了,鱼死。根烂了,树也活不成!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鬼子糟蹋!”
“那你想怎么样?”李云龙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吓人,“带着我们这几百号人,去跟鬼子十几万大军拼刺刀?还是把我们的坦克开到村口,跟鬼子的炮兵对轰?我们救下一个赵家峪,鬼子就能烧掉十个李家庄!你救得过来吗?”
“可我们总得做点什么!”赵刚的声音也高了起来。
“老子现在就在做!”李云龙一指地图,手指几乎戳在赵刚的胸口,“筱冢义男想跟老子玩绑票,把老百姓绑在身前当肉盾。行啊!老子不打肉盾,老子直接剁他抓着刀的手!手断了,他拿什么杀人?”
孔捷一拍大腿:“对!政委,老李这招叫釜底抽薪!鬼子不是在山里头烧杀抢掠吗?那他后方肯定空虚!咱们就照着他屁股狠狠来一脚,让他首尾不能相顾!”
“这不是一脚的事!”李云龙把孔捷也骂了进去,“这是一场赌命的买卖!筱冢义男赌我们心软,赌我们会被老百姓拖住。老子就赌他狂妄,赌他以为自己的师团是铁打的营盘!”
他环视一圈,目光从张大彪、沈泉等人脸上扫过,最后又落回赵刚脸上。
“政委,我知道你心疼老百姓。我也心疼。和尚的坟头草还没长出来呢,我比谁都想把鬼子剁碎了喂狗。”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可打仗,光有血性不行,得有脑子。现在,谁先心软,谁就输了。谁比对方更狠,谁才能活下来。”
赵刚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说话。他看着地图上那些血红的叉,仿佛看到了无数在火中哭喊的面孔。他知道李云龙说的是对的,但这种正确,让他心如刀绞。
“沈泉。”李云龙不再理会旁人。
“到。”
“‘风’师团的师团长叫山本次郎,昨天刚被咱们抢了炮,现在一肚子火,正带着人到处烧村子。这种人,打了胜仗,一定会把指挥部往前挪,好就近指挥,方便抢功。你给老子算算,他现在最可能在哪儿?”
沈泉的目光在地图上飞速移动,手指在几个点上来回比划。他叫来了佐藤,指着地图上的几个备选地点。佐藤的脸白得像纸,他看着那张地图,像看着自己的催命符。
“说!”李云龙只吐出一个字。
佐藤哆嗦了一下,指着一个叫“上马村”的地方,用蹩脚的中文说:“山地……师团指挥部……标准作业规程……会选择……背靠山崖,前有开阔地……方便……方便警戒和撤离。这个村子,最像。”
“好!”李云-龙一拍桌子,“就他了!”
他看向孔捷:“孔二愣子,你那几百号游击队,不是苍蝇吗?现在,给老子变成马蜂!朝着‘林’师团的方向,给老子狠狠地蜇!动静越大越好,把鬼子的注意力都给老子吸过去!”
“张大彪!”
“到!”
“你的一营,还有缴获的那几门九二炮,跟着我!咱们去拜访一下这位山本当官的!”
“团长,坦克呢?”一个营长问。
“坦克动静太大,先藏着。”李云龙的嘴角勾了勾,“杀鸡,焉用牛刀?咱们这次,是去当刺客的。打一枪,就跑。”
夜色再次笼罩太行山。这一次,独立团没有开出钢铁洪流。一支几百人的精干队伍,扛着迫击炮和刚到手还没捂热的九二式步兵炮,像一群沉默的狼,消失在山林的阴影里。
上马村。
山本次郎确实把他的师团指挥部,设在了这里。正如佐藤所料,村子背靠着一面断崖,前面是一片开阔的打谷场,视野极佳。他刚刚接到报告,东面的“林”师团方向枪声大作,似乎是遭到了八路军主力的猛烈攻击。
“一群不知死活的土八路,还敢主动进攻?”山本次郎冷笑一声,心情好了不少。他觉得,李云龙那支“观光团”肯定是被方面军的“清乡”行动逼急了,这才狗急跳墙。
“命令各联队,加快清剿速度!天亮之前,我要让这片山区,再也看不到一个活人,一间完整的房子!”他对着参谋长下令,语气里充满了大权在握的快意。
他完全没注意到,就在他指挥部后方那片被认为是绝对安全的断崖顶上,几十个黑影,已经悄无声息地架好了十几门迫击炮和几门九二式步兵炮。
李云龙举着望远镜,能清楚地看到山本次郎的指挥部帐篷,甚至能看到门口进进出出的鬼子军官。打谷场上,停着几辆通讯车和摩托,一个警卫中队正围着篝火,懒洋洋地烤着火。
“乖乖,这小鬼子还真会挑地方。前门敞开,后门堵死,这是生怕咱们找不到他啊。”李云-龙放下望远镜,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
“团长,距离一千五百米,九二炮正好够得着。迫击炮得往前摸五百米。”沈泉测算完数据,轻声报告。
“不用摸了。”李云龙摆了摆手,“张大彪,你带人,把所有炮弹都给老子搬上来。咱们今天,玩个新鲜的。”
他让战士们把所有迫击炮弹和九二炮的炮弹,都堆在断崖边上。
“都看好了。”李云龙拿起一枚迫击炮弹,拧掉引信,露出了里面的炸药。他又拿起一捆手榴弹,拆开,把里面的引信线一根根抽出来,小心地接在一起。
周围的战士们都看傻了。
“团长,你这是要干啥?”张大彪问。
“做个大呲花,给山本当官的助助兴。”李云龙头也不抬,手上的活计又快又稳,“炮弹往下扔,动静太大,鬼子一听见就趴下了。咱们得来点不一样的。”
几分钟后,一个由几十枚炮弹和上百颗手榴弹组成的“超级炸药包”,被几根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吊在断崖边上。一根长长的引信,从里面延伸出来,一直拉到李云龙脚下。
“都给老子捂好耳朵!”李云-龙冲着身后的战士们吼了一声。
他掏出烟,点着,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把猩红的烟头,凑向了那根黑色的引信。
“刺啦——”
火星顺着引信,飞快地向前窜去。
“放!”
几个战士同时砍断麻绳。那个巨大的“呲花”,拖着燃烧的引信,悄无声息地向着悬崖下的村子坠落下去。
山本次郎正端着一杯热茶,准备享受一下这胜利前夜的宁静。他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奇怪的风声,像是有一块巨大的石头掉了下来。
他下意识地抬头。
一个巨大的黑影,在他的瞳孔里迅速放大。他看到了那根燃烧到尽头的引信,看到了引信末端那团耀眼的火花。
“轰——!!!!!”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仿佛要把整座大山都掀翻。
一轮比阳泉那次更加刺眼的太阳,在上马村的中心猛然升起。几十枚炮弹和上百颗手榴弹在离地不到十米的半空中同时爆炸。那不是一次爆炸,而是一场由无数块高速弹片和冲击波组成的,从天而降的钢铁风暴。
山本次郎的指挥部帐篷,连同里面的地图、电台和人,在一瞬间就被撕成了碎片。打谷场上的警卫、车辆,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扫过的玩具,被炸得飞上了天。
冲击波呈一个完美的圆形,向四周扩散。村子里的房屋,如同沙滩上的城堡,成片成片地倒塌。
断崖上,李云龙被气浪掀得一个趔趄。他死死抓着一块岩石,看着下面那片人间地狱,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撤!”
不等烟尘散尽,他吼出了撤退的命令。
半个小时后,当“风”师团的援兵,跌跌撞撞地赶到上马村时,看到的是一个已经被从地图上抹掉的村庄。到处是残肢断臂和燃烧的废墟。他们在废墟里刨了半天,才找到了山本次郎的半截身体。
太原,第一军司令部。
筱冢义男正盯着地图上“林”师团方向那个代表“激烈交火”的红色箭头。他相信,李云龙的主力,已经被他成功地调动和吸引了。
一个通讯参谋,像见了鬼一样,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手里的电报纸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将军……‘风’……‘风’师团急电……师团长山本次郎……玉碎!师团指挥部……全员玉碎!”
筱冢义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一把夺过电报,看着上面那寥寥几行字,身体晃了晃,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地图上那个他认为绝对安全的,正在执行“清乡”任务的“风”师团的位置。
东边是佯攻……
真正的杀招,在西边!
他不是被调动了,而是他调动了我!
筱冢义男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感觉自己的两条腿,仿佛被李云龙这个混蛋,活生生地打断了一条。
那个“太原观光团”,在他的地盘上,又留下了一处血淋淋的“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