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皇顶上，夜风呼啸。
盘膝而坐的姜芸，身体猛地一颤，紧闭的双眼豁然睁开。
“姜芸！”赵美姬一个箭步冲上前，紧张地扶住她。
秦政的目光，则第一时间落在了姜芸的眉心。
那里，秦政之前留下的太极印记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散发着淡淡青黑色光华的、古朴而玄奥的符文。那符文仿佛一个微缩的门户，连接着某个深不可测的领域，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严。
姜芸的眼神还有些恍惚，她在适应从神域回归现实的割裂感。但很快，她的目光就恢复了清明和冷静。
“我成功了。”她对秦政说，声音还是她自己的，但其中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厚重感，“我成为了‘代理人’。”
话音未落，悬崖下方，两股充满了暴怒和不甘的强大妖气，冲天而起。
白芷和毕方的身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万丈深渊下直接托举了上来，重重地摔在玉皇顶的地面上。
它们的肉身，在之前的战斗和献祭中都已受创，此刻更是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里的杀意，却几乎要化为实质。
“人类……”白芷挣扎着站起来，死死盯着姜芸，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夺走了属于我们的一切！”
“死！”
毕方更加直接，它张开尖喙，一团蕴含着毁灭气息的黑色火焰，已经开始凝聚。
它要不惜一切代价，杀了这个窃取了胜利果实的人类！
赵美姬脸色一变，身上赤焰升腾，瞬间挡在了姜芸面前。
秦政也眯起了眼睛，体内的纯阳灵力开始高速运转。
一场大战，眼看就要在最后关头爆发。
然而，姜芸却异常平静。
她只是伸出手，轻轻按在了赵美姬的肩膀上，示意她不必紧张。
然后，她向前一步，直面着两头暴怒的妖王。
她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看着它们。
但就是这一眼，让即将爆发的毕方，动作猛地僵住了。
它从姜芸的那双眼眸中，看到了一片无垠的、死寂的青黑色世界。它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被那双眼睛注视的瞬间，竟然开始了不受控制的颤抖。
那是一种源于灵魂最深处，源于神道规则的绝对压制！
白芷也察觉到了不对。她发现，自己心中那股滔天的恨意和杀机，在面对姜芸时，就像是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压住，根本无法完全提起。
她们身上被烙印的“幽冥行走”神职，正在生效。
作为属官，她们在神道法则上，永远不可能对身为“代理人”的姜芸构成威胁。
“你们想违逆泰山的神谕吗？”
姜芸开口了。她的声音不大，却仿佛是这整座泰山在同时发声，带着厚重而威严的回响，狠狠砸在两头妖王的心头。
白芷和毕方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它们可以恨，可以不甘，但它们无法反抗。
“现在，我们来谈谈吧。”姜芸的语气，从神性的威严，又转回了人类学者的冷静，“谈一谈，你们妖族的未来，以及，人类的未来。”
秦政和赵美姬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异。
眼前的姜芸，已经完全进入了她的新角色。
“未来？”白芷发出一声凄厉的惨笑，“我们还有什么未来？族人死伤殆尽，神位被你夺走，我们已经一无所有！”
“不，你们有机会。”姜芸摇头，“一个堂堂正正，在阳光下生存的机会。”
她看着两头妖王，也看着它们身后，那从虚空中走出的、依旧是一副腼腆少年模样的赤狐涂山苏。
“以泰山府君代理人的名义，我向你们保证，人类，愿意和你们谈。”
“我需要你们，联系上华夏境内，所有能联系到的妖王。告诉它们，人类愿意坐下来，寻找一条两族共存的道路。”
“时间，就在下一次月圆之夜。地点，依旧是这里，泰山之巅。”
“届时，我将以泰山神职为证，确保谈判的公平。人类的最高代表会来，我希望，你们妖族，也能选出能代表所有人的代表。”
姜芸的话，让白芷和毕方都愣住了。
谈判？
和人类谈判？
它们折腾了这么久，死了那么多族人，不就是因为和人类之间已经不存在谈判的可能了吗？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毕方沙哑地问，它依旧充满敌意，“你也是人类！你们人类，最擅长的就是欺骗！”
“因为，我现在不仅是人类。”姜芸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眉心那个闪烁着青黑色光华的神职印记。
“我更是泰山神职的代行者。我的职责是‘平衡’。如果人类在谈判中出尔反尔，我将是第一个不答应的。反之，如果你们妖族破坏协议，你们将面对的，也不仅仅是人类的武器，还有泰山神域的惩罚。”
“信与不信，你们只有一个选择。因为你们，已经没有别的牌可以打了。”
她的话，冷静而残酷，一针见血。
白芷沉默了。她看着眼前这个气场已经完全不同的人类女子，又看了看旁边神情淡然的秦政和赵美姬。
她知道，姜芸说的是事实。
血祭失败，神位旁落，它们已经输光了所有的筹码。
现在，这个人类“代理人”主动递过来的梯子，是它们唯一的机会。是带着剩下的族人，在屈辱中获得一个喘息之机，还是选择玉石俱焚，和人类拼到最后一个妖族灭绝？
“好。”
许久之后，白芷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我会去联系它们。但如果你们人类敢耍花样……”
“我以神职担保。”姜芸截断了她的话，语气不容置疑。
得到了承诺，白芷不再停留，她和同样一脸阴沉的毕方，化作两道流光，拖着重伤的身体，消失在夜色中。
玉皇顶上，只剩下了秦政、赵美舍、姜芸，以及那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赤狐少年。
“那个……姜芸姐姐。”涂山苏挠了挠头，走了过来，“我也能参加那个谈判吗？我……我想为我们这一脉，争取一个可以安心睡觉……不，是修行的名额。”
姜芸看着这个清秀的少年，脸上露出了这场剧变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当然可以。你也是‘幽冥行走’，从现在起，我们是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