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转身，偷偷从袖口中摸出一颗胡僧药吞入口中，这东西虽然比不上武大郎的神龙膏好用，但也是重金求来的。
这一番战斗，潘金莲极尽逢迎之能事，曲意承欢，百般撩拨。西门庆仗着药物加持，横冲直撞，攻城掠地。
风停雨歇，西门庆心满意足地搂着潘金莲香汗淋漓的身子，喘着气问道：
“我的儿，如今可舒服了？那妙计……总该说了吧？”
潘金莲伏在他胸前，平复了喘息，才抬起螓首，眼中闪烁着精明而冷酷的光芒，低声笑道：
“官人，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那李桂姐仗着什么？不过是仗着丽春院的招牌，和她那几分颜色，觉得离了她，你就找不到乐子了么？”
“你呀，明儿就去寻那应二哥、谢希大他们，多带些人，大大方方地去丽春院，偏不点她李桂姐的卯！”
她声音愈发轻柔，却字字带刺。
“你就专挑她那院里最不上台面、最没人理的姑娘，当众捧起来，银子撒得响响的，好酒好菜地点上，热闹闹地吃酒耍乐。若是妈妈问起，你便说，‘桂姐儿身价太高，我西门庆攀不起，只好寻些实在的姐妹取乐’。”
她伸出指甲，在西门庆胸口轻轻划着圈儿。
“你想想，同在一个屋檐下，你把她身边的‘烂泥’捧成了宝，银子却一个子儿不落她兜里，那些平日里看她眼红的姐妹会如何？那些捧高踩低的帮闲又会如何？不出三日，她李桂姐的脸面，就得被踩进泥地里！这比你去打她骂她，岂不更痛快？更能让她心如刀绞？”
西门庆听完，眼睛猛地一亮，用力在潘金莲光滑的脊背上拍了一记，大笑道：
“妙！妙啊！我的儿，真真是我的女诸葛！此计甚毒，甚合我意！哈哈，就这么办！”
次日傍晚，丽春院刚挂上灯笼，西门庆果然招招摇摇地来了。
他今日特意换了一身簇新的宝蓝缎子直身，身后跟着应伯爵、谢希大、祝实念等七八个帮闲篾片，一行人浩浩荡荡，人未到，喧笑声已先传了进来。
李三妈听得动静，忙不迭从里面迎出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如同见了财神爷：
“哎呦！我的大官人！您可算来了！桂姐儿昨儿回来就后悔了，正念叨着您呢，快里面请，我这就叫她下来……”
说着，她转身就要朝楼上吆喝。
“慢着！”
西门庆抬手一拦，脸上似笑非笑。
“妈妈不必忙，今日我们兄弟几个，就是来随便坐坐，喝杯水酒，不用劳动桂姐姑娘的大驾。”
李三妈脸上的笑容一僵，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她在这风月场里打滚半辈子，何等精明，立刻嗅出了不对劲。西门庆往日来，十次有八次是直奔李桂姐，今日这般作态，分明是存心找茬。
“这……大官人，您这是……”
李三妈还想再劝。
应伯爵最会看西门庆眼色，立刻凑上前，嬉皮笑脸地打岔：
“妈妈，有酒有肉有姐妹便是好所在，何必非认准一个？我兄弟今日兴致好，你还不快把院里闲着的姐儿们都叫出来，让我兄弟挑挑？”
西门庆不再理会李三妈，目光在厅堂里一扫，掠过那些或倚栏或站立的粉头，最后定格在角落里一个穿着半旧藕荷色衫子，低着头不敢看人的瘦弱姑娘身上。
那姑娘名叫元宵，因资质平平，性子又木讷，在丽春院里一直是个受气包，平日里连端茶递水的活儿都轮不上她。
西门庆抬手一指，高声道：“就她了！姑娘，过来伺候爷们吃酒！”
这一声，不仅李三妈愣住了，连应伯爵等人都有些意外。
厅堂里其他姑娘也都纷纷侧目，交头接耳，脸上满是惊诧和看热闹的神情。
元宵更是吓得浑身一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脸色煞白，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三妈急了：“大官人，元宵她……她笨手笨脚的，怕伺候不周，冲撞了您……要不还是……”
“怎么？”
西门庆脸色一沉，斜睨着李三妈。
“我西门庆使唤不动你丽春院的姑娘？还是觉得我出不起银子？”
话音未落，身后的来兴儿便心领神会，掏出一锭足有五两的雪花银，“哐当”一声扔在桌上，声音响亮，几乎盖过了厅内的丝竹声。
“妈妈放心，酒菜拣好的上，姐妹们也都叫来作陪，爷今日高兴，有的是银子！”
西门庆朗声笑道，刻意让所有人都听见。
“桂姐儿那样的红牌，身价高，脾气大，我西门庆攀不起，只好寻些实在的姐妹，图个乐呵自在！”
楼上，李桂姐独坐空房，将楼下的一切尽收耳底。
西门庆那刻意拔高的嗓音，银锭砸在桌上的脆响，众人或惊诧或谄媚的附和，元宵那受宠若惊又不知所措的细微呜咽……每一丝声响都清晰无比。
若是从前，听到西门庆这般作贱自己，捧一个最末流的元宵来打她的脸，李桂姐怕是早已气得浑身发抖，要么冲下去理论，要么暗自垂泪，恨得咬碎银牙。
可此刻，她心中竟是一片异样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一只新得的、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那是今日武大郎遣郓哥儿悄悄送来的，说是“压惊”。
指尖传来玉石温润微凉的触感，却仿佛能勾连起那日在武记账房，被那伟岸身躯笼罩时，那股几乎要将她灵魂都撞碎的、霸道又滚烫的力量。
六黄太尉的威压，是权势的冰冷枷锁，让她恐惧颤栗；西门庆的报复，是纨绔子弟狭隘的意气之争，让她鄙夷不耐；唯有武大郎……
他那看似平静无波的眼神下，藏着的是深不见底的旋涡。
他救了她，以一种近乎蛮横的方式在她身上打下了烙印。他却不留下她，这也便算了，又送来这价值不菲的镯子算什么事。
楼下，西门庆正搂着战战兢兢的元宵，逼着她喝下一大杯酒，引得应伯爵等人哄堂大笑。
那笑声刺耳，却丝毫钻不进李桂姐此刻纷乱的心绪。
她想的不是西门庆的羞辱，也不是如何挽回这位昔日的“恩客”。她想的是武大郎那双深潭似的眼睛，想的是他看似随意却不容置疑的“留下”，想的是那枚镯子背后可能的含义。
是随手施舍？是另有所图？还是……一丝她不敢深想的、与众不同的留意？
李桂姐轻轻叹了口气，转身上床，不再去听楼下的闹剧。西门庆的这番做派，在她眼里，如同孩童赌气砸了最心爱的玩具般幼稚可笑。她的心，早已被那日巷中的惊心动魄和之后难以言喻的波澜占据，再也装不下这些风月场中惯常的争风吃醋、打压抬举。
“妈妈若问起，就说我身子不适，早早歇了。”她淡淡地对身边的小丫鬟吩咐道，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小丫鬟偷眼看了看楼下，又看了看自家姑娘平静无波的侧脸，心中诧异，却不敢多问，低声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