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当天,县城唯一一家能承办“西式”婚宴的“喜相逢”酒楼被包了下来。现场布置得俗艳而热闹:粉红和白色的气球拱门,塑料假花扎成的路引,音响里循环播放着《婚礼进行曲》。肥波穿着紧绷绷、肩线都歪了的黑色西装,人造革皮鞋擦得锃亮,头发抹了半瓶发胶,油光水滑地站在红毯尽头,紧张又兴奋地搓着手。
玲玲(李凌波)挽着“父亲”的手臂,踩着红毯,在众人或惊艳、或好奇、或带着几分看热闹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向肥波。厚重的婚纱让她步履沉重,头纱遮挡了部分视线,但她的目光却像精准的探针,在宾客中快速扫视。目标明确:铁山集团的核心人物,合资建楼的另外三位——负责矿产的余桂元(矮胖,满脸红光)、徐铁山的心腹黄河青(精瘦,眼神阴鸷)、以及徐铁山的堂弟徐飞鹰(微胖,带着点官腔)。
仪式冗长而尴尬。当司仪用蹩脚的普通话宣布“新郎可以亲吻新娘”时,肥波笨拙地凑过来。玲玲强忍着不适,微微偏头,想让那个吻落在脸颊上,肥波却用一双粗大的手掌夹住她的头,重重的吻在她的唇上!引起下面一阵哄笑和口哨。
玲玲原以为自己会很愤怒,但心里却有一种新郎亲吻新娘,是正常的婚礼仪式的感觉,竟然不觉得应该愤怒。是对扮演新娘麻木了吗?!
婚宴开始,敬酒环节就是玲玲的战场。她换上了一身相对轻便的红色敬酒服(依旧是租来的,款式较新),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新娘笑容,挽着肥波,一桌一桌敬过去。肥波酒量还不错,但在连番敬酒和帮玲玲挡酒,多杯白酒下肚,脸已红得像煮熟的虾子,舌头也开始打结。
终于,来到了主桌。徐铁山没来,只派人送了厚礼。余桂元、黄河青、徐飞鹰都在。这三人就是和肥波合资建楼的老友。
“余总!黄总!徐叔!感谢赏光!我和大卫敬您!”玲玲声音清脆,笑容甜美,主动举杯。她刻意引导着话题,从感谢徐哥的“照顾”,到“羡慕”几位老总跟着徐哥干大事。
酒精是最好的催化剂。余桂元最先扛不住,他拍着肥波的肩膀,大着舌头:“大卫!你小子……有福气!娶了个好老婆!跟着徐哥……没错!你看我们……合资建那楼!地段多好!钱?嘿!都是徐哥出的!我们……我们就是挂个名!跟着徐哥……躺着……躺着数钱!”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得意洋洋。
黄河青相对克制,但也带着几分酒意,阴鸷的眼神扫过玲玲,话里有话:“徐大哥对兄弟,那是没得说。这楼,是根基。大家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他举起杯,意味深长地对着玲玲和肥波示意。
徐飞鹰端着架子,但脸上也泛着红光,带着亲人的口吻:“是啊,我堂哥,重情义。这楼,是咱们几个跟着他打江山的见证。大卫啊,成了家,以后更要好好跟着你徐哥,别辜负他一片心!”
合资楼!钱是徐铁山出!挂名!利益捆绑?! 玲玲心中狂跳,脸上笑容却更加灿烂,连连称是,又给几位“叔伯”斟满酒。肥波早已感动得热泪盈眶,抓着玲玲的手,语无伦次:“玲玲!听见没!徐哥……徐哥不会亏待咱!咱们……咱们以后有好日子过了!”
玲玲听着他们的谈话,把内容一一记在心里……
喧嚣散尽,回到黄家那间被布置成大红色的“新房”。肥波醉酒状态中,要和玲玲喝合卺酒。按照“计划”,玲玲在合卺酒里下了微量的迷药。肥波毫无防备地喝下,很快鼾声如雷。
玲玲忍着恶心,开始进行最后的“伪装”步骤——制造落红。然而,当她按照“流程”操作时,一个意外的发现让她动作顿住了。肥波的生理反应并不强,精子量也少,比她之前“应付”过的目标(阿狗)少了一半。这个发现让她心头掠过一丝异样,但任务当前,无暇细想。她迅速完成伪装,完成布置后,疲惫地躺在了床的另一侧,中间隔着楚河汉界般的距离。
第二天清晨,肥波醒来时脸色发白,不住地揉着后腰,嘴里哼哼唧唧:“哎哟……这腰……怎么这么酸……像被大锤砸过……”
“你还好意思说,”玲玲装着有点生气的样子,“我以为你喝醉了酒,能生龙活虎,没想到……你从今天开始,不能再乱喝酒伤身了。以后我给你多补补,你要多锻炼。”她话题一转,也不想过多埋怨。
肥波看向玲玲的眼神带着点委屈和后怕。
周爱华早早过来“关心”,看到儿子这副模样,又瞥了一眼床上“精心布置”的痕迹,脸上露出一种过来人的了然和隐隐的担忧。她把玲玲拉到厨房,压低声音,语重心长:“玲玲啊,妈是过来人。年轻人……热情是好事,但也要懂得节制,要体谅男人。大卫他……身子骨不比年轻小伙了,你……你以后多担待点,啊?”她拍了拍玲玲的手,眼神里带着恳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玲玲只觉得一股同情和凄凉感涌上心头,脸上却只能挤出羞涩又顺从的表情,点了点头。
这时,徐铁山派人送来了“贺礼”——一把系着红绸带的黄铜钥匙。来人恭敬地说:“徐总的一点心意,县城中心街‘旺铺’一间,恭贺黄经理和夫人新婚大喜,生意兴隆!”
玲玲接过那把系着红绸的、冰凉的黄铜钥匙。指尖传来的金属触感,仿佛不是钥匙,而是直接捅进了她心脏的锁孔,并将那屈辱的“新婚之夜”与未来无尽的虚与委蛇,彻底锁死在了里面。她脸上绽放出受宠若惊的、无比甜美的笑容,喉头却涌上一股带着铁锈味的腥甜。
她脸上挂着感激涕零的笑容,声音甜得发腻:“谢谢徐大哥!徐大哥对我们太好了!”
那钥匙硌在掌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颤抖。白色婚纱带来的那丝虚幻心动,早已被现实的泥沼彻底吞噬,只剩下无尽的屈辱和更深的、沉入黑暗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