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大排档,黄河青掏出手机,毫不犹豫地拨通了徐铁山的私人号码。
电话接通,黄河青的声音恭敬而严肃,语速很快:
“徐总,打扰了。我刚在‘老地方’碰到大卫,喝得烂醉,情绪很不对劲。”
“嗯?”电话那头传来徐铁山沉稳但带着一丝不耐的声音。
“全是因为他那个女朋友,王玲玲。”黄河青顿了顿,语气加重,“那女人,在逼大卫!逼得很紧!嫌大卫没出息,只知道跳舞、拿分红。她亲口跟大卫说,‘名誉懂事’就是个安抚他的空壳子,屁用没有!她要大卫来找您要实权,要体面工作!口气很大,野心不小。”
“哦?”徐铁山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玩味和警觉,“她懂‘名誉懂事’是空的?有点意思……大卫怎么说?”
“大卫烂醉如泥,根本说不清她的具体来历,只含糊说在城里打过工,结过一次婚。”黄河青的声音压得更低,“关键点来了,徐总。大卫醉话里提到,玲玲那天夜跑抓强奸犯的身手,‘像练过的’!而且,她对大卫现在这种混吃等死的状态非常不满,迫切想让他接近您,进入核心圈……这感觉,不太对劲啊。”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组织最有力的措辞:“徐总,我多句嘴。这个玲玲,出现的时机太巧,案子她掺和过;现在又对大卫的状态、对您给大卫的东西指手画脚,眼光毒辣;加上那身手……她到底是什么人?依我看,得到警务系统里查查她……她这份见识和目的性……真的很可疑!”
电话那头沉默了数秒,只能听到徐铁山手指轻轻敲击硬木桌面的笃笃声,那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半晌,徐铁山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冰冷而充满审视:
“那就去……把她的资料给我全弄来。”
“明白,徐总!”黄河青心中一凛,知道徐铁山已经高度警觉,立刻应声。
电话挂断。书房里,徐铁山靠在高背椅上,眼神锐利如鹰,手指的敲击并未停止。玲玲那张看似娇媚的脸在他脑海中浮现,此刻却蒙上了一层浓重而危险的疑云。从单纯的“兄弟媳妇”到“高度可疑的目标”,她的身份,在徐铁山心中彻底被挂上了问号。一场针对玲玲的、不动声色的调查与试探,就此拉开帷幕。
……
三天后,一份简洁却信息量巨大的报告放在了徐铁山的办公桌上。
黄河青垂手肃立:“老板,查清楚了。”
徐铁山:“说吧。”
“首先,夜跑连环强奸案和杀妻骗保案的所有公开卷宗,及我们能接触到的内部记录中,出现的关键女性角色‘王玲玲’,其身份信息与现在黄大卫身边的这位完全吻合。但值得注意的是,在案件发生期间及之前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南安县警察局的正式在编人员名单里,没有一个叫‘王玲玲’的女警。也没有任何记录显示,有外貌特征高度相似的女警参与过这两起案件的侦办工作,无论是正式还是协勤。”
徐铁山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一瞬,眼神微动。没有警方身份记录?这倒也不算出乎意料。他示意黄河青继续。
“我们的人在她声称工作过的‘利民百货’进行了暗访,我们的人和店员证实确实有个叫‘王玲玲’的收银员,目前还在那工作,就是肥波的女朋友。”
他接着说,“其次,关于她的家庭背景。我们的人去了清河县,找到了她所说的那家破产国企的留守处和部分老职工。确认曾经有名叫王建国的职工,其妻子叫张淑芬。两人确实在工厂破产后离开工厂。时间线上,没有明显漏洞。”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黄河青的声音压低了些,“我们核查了县局目前所有在职女警的档案和近期新进人员名单。确实有一个新入职的女警,名叫王玲玲。 她于三天前正式入职,岗位是档案室文员。岗位是档案室文员。我们设法看到了她的登记照和简单履历。”
徐铁山身体微微前倾:“哦?详细。”
“照片上的人,与黄大卫身边的‘玲玲’相貌完全不同。新入职的王玲玲脸型更圆润,眉眼也普通许多,身高也低了不少。履历显示她是本县人,父亲是本地药商王得富(已入狱),这人我们认识,藿香案闹得全城皆知!她的家庭住址等信息均能对应。她入职是走了正常流程,背景清晰可查,与黄大卫身边那位没有任何关联。”
徐铁山靠回椅背,手指的敲击声重新响起,但节奏明显放缓了。他沉默了片刻,消化着这些信息。
没有警方背景。家庭背景基本属实。县局里那个同名的王玲玲,完全是另一个人,而且身份清晰。
黄河青补充道:“根据这些信息,目前看来,黄大卫身边的‘王玲玲’,其身份是独立的,与警方没有直接、正式的关联。她那些‘出格’的言行,可能……真的只是个人性格问题?或者,如肥波所说,是‘心气高’?”
徐铁山没有立刻回答。他目光深沉地看着报告,似乎在权衡。肥波酒后的疑神疑鬼,调查结果的“清白”,以及那个女人偶尔流露出的、让他也感到一丝异样的眼神……各种线索在他脑中交织。“……没有警方背景,有底层生活轨迹,县里那个同名的女警更像是巧合……或许,真是大卫自己酒后多心,这女人只是单纯的‘心比天高’!”
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沉稳,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看来,是大卫多心了,酒喝多了胡思乱想。这个玲玲,背景是干净的。”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既然身家清白,又‘心气高’……那正好。等她和黄大卫的关系‘稳定’下来,该给他们的‘安排’,可以提上日程了。大卫不是说她嫌他没出息吗?给她找点‘有出息’的事做做,让她也‘见识见识’。”
他挥了挥手,示意黄河青可以离开了。办公室重新陷入安静。徐铁山端起桌上的紫砂杯,抿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眼底深处,那最后一丝疑虑似乎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局势的笃定,以及对未来“安排”的冷酷盘算。玲玲的嫌疑,在他这里,暂时洗清了。但她的价值,才刚刚开始被评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