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江漓的目光在那枚翠绿的手镯和厚厚的信封上停留了足足有三秒,周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杨慕心能感觉到自己掌心渗出的细汗,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终于,他抬起眼,视线重新落回她脸上,那双桃花眼里没了之前的慵懒,也没了刚才的复杂,只剩下一种让人看不透的深沉。
“东西,”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放好。”
杨慕心一愣,握着信封和手镯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陈江漓似乎懒得解释,说完便转身,径直朝着教学楼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方向走去。
那是通往高层实验楼和旧图书室方向的楼梯,平时鲜少有人使用。
杨慕心看着他的背影,犹豫只在脑中存在了一瞬。
她咬了咬下唇,迅速将手镯小心地放回内侧口袋,把信封塞进校服外套里,然后快步跟了上去。
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响,一前一后。
阳光从高处的气窗斜射进来,在布满灰尘的台阶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
这里的空气带着陈旧书籍和灰尘的味道,一切都和两年前那个午后,惊人地相似。
陈江漓在三楼到四楼之间的那个转角平台停了下来。
这里有一个向外凸出的小小窗台,曾经,他们在这里告白,相互表明心意,曾经,他们无数次躲在这里,分享一副耳机,或者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那棵老樟树。
他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目光平静地看着气喘吁吁跟上来的杨慕心。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杨慕心稳住呼吸,率先开口,声音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心里有些乱,这个地点勾起了太多她试图尘封的回忆。
陈江漓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视线扫过她小心翼翼放好手镯的口袋位置,语气听不出喜怒:“把妈妈留下的东西随便抵押出去,杨慕心,你长本事了?”
他的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杨慕心最敏感脆弱的地方。
她的脸颊瞬间涨红,不是害羞,而是带着屈辱的愤怒和难堪。
“不然呢?”她抬起头,倔强地迎上他的目光,“除了这个,我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能入你江大少爷的眼?难道要我像那些围着你的女生一样,摇尾乞怜,用别的方式偿还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听起来太像怨妇的口吻。
陈江漓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眼神冷了几分:“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那你告诉我你是哪种人?!”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在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缺口,杨慕心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莫名其妙地分手的是你,现在又莫名其妙地跑来施以援手的也是你!陈江漓,你到底想怎么样?看着我狼狈不堪,看着我欠你一辈子都还不清的人情,让你很有成就感是吗?!”
她的话像连珠炮,带着受伤后的尖锐和控诉。
陈江漓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和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杨慕心以为他会像那次分手一样,用更冰冷的话语回击或者干脆转身离开时,他却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帮你,”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疲惫的坦诚,“不是因为同情,也不是为了让你偿还。”
他的目光转向窗外那棵郁郁葱葱的老樟树,仿佛透过它看到了两年前的某个场景。
“是因为,我欠你的。”
杨慕心愣住了,所有的激动和尖锐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不解地看着他。
陈江漓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她,眼神复杂:“当年分手,是我妈找过我之后,我自己做的决定。我用最混账的方式离开了,甚至没给你一个像样的解释。我知道那段时间你很难熬。”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这次的事情……就算没有那笔汇款,我知道了你奶奶生病,你被……我也会管。这跟我喜不喜欢你没关系,这是我陈江漓欠你杨慕心的。”
他用的是“欠”,而不是她所说的“人情”。
这两个字,意义截然不同。
一个关乎道义和过往的亏欠,一个则关乎现在和未来的施舍。
“所以,”他总结道,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静,甚至带着点不容反驳的强势,“把你的东西收好。房子是你的根,手镯是你妈的念想,别动不动就拿出来。押你所谓欠我的债,我自己会处理,能处理,用不着你押上全部身家来还。”
他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又变回了那个疏离而掌控一切的陈江漓:“好好高考,照顾好你奶奶。如果真想两清,那就活出个人样来,别让我觉得当初……算了。”
他没把话说完,但那未尽的言语,却比任何明确的话都更让杨慕心心头巨震。
他承认了当年的亏欠,却拒绝了她现在的偿还。
他用他的方式,将两人之间那笔糊涂账,重新定义了性质。
阳光依旧透过窗户照进来,灰尘在光柱中飞舞。
楼梯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杨慕心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年,手里紧紧攥着口袋里那枚冰凉的手镯,心中五味杂陈,之前那股破釜沉舟的决心,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