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我?”陈江漓走到她面前,声音恢复了平日的疏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走廊偶尔有同学经过,好奇地看上一眼,但都识趣地没有停留。
杨慕心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积蓄勇气。
她没有绕弯子,直接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看起来有些分量的信封,双手递到陈江漓面前。
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但封得严严实实。
“这是什么?”陈江漓没有接,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我知道是你。”杨慕心抬起头,目光直视着他,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病房,医生,还有那些钱……谢谢你。” 她先道谢,这是应有的礼貌。
陈江漓双手插在裤兜里,姿态慵懒,并不接话,等着她的下文。
他知道,重点在后面。
果然,杨慕心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平静得近乎刻板:“但是,这份人情太大了,我还不起,也不能这样欠着。” 她将信封又往前递了递,“这里面,是我家那套房子的房产证复印件,还有我签好的、同意以市场价抵押贷款的委托书和我的身份证复印件。”
接着,她做出了一个更艰难的动作。
她空着的另一只手,从另一个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个东西——那枚碧绿通透的翡翠手镯。
阳光落在手镯上,折射出温润的光泽,与她苍白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
她将手镯轻轻放在信封之上,动作缓慢而沉重,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又像是割舍了生命的一部分。
“这个手镯,”她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她极力压制着,“是我妈妈留下的……唯一念想。我考虑了很久……它可能值一些钱。我知道,加上它,可能也还是不够……”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声线,“我会申请助学贷款完成大学学业。从大学开始,我会勤工俭学,所有兼职收入,除了必要的生活费,我会按月偿还剩余欠你的钱。我知道这可能要还很多年,但我会一直还,直到连本带利还清为止。这是我的还款计划书,也在里面。”
她没有哭诉,没有卖惨,只是用一种近乎执拗的方式,试图将两人之间那巨大的、由金钱和恩情构筑的鸿沟,用她微薄的力量和最珍贵的遗物去填平。
她不要他的怜悯,不要这施舍般的帮助,她要的是堂堂正正,哪怕这条路会走得无比艰难,哪怕要献上她视若生命的纪念。
这就是她思考了一周后做出的重大决定——押上她的过去,抵押她的未来(房产和收入),去换取此刻心灵的解脱和尊严的站立。
她来,不是祈求,而是通知。
她要斩断这由“恩情”连接起来的、让她感到窒息的关系。
陈江漓看着眼前这个倔强得近乎愚蠢的女孩,看着她手里那个承载着她全部“家当”、最珍贵的念想以及沉重未来的信封和手镯,看着她眼底那不容置疑的决绝,一时间竟失去了所有漫不经心的表情。
那枚手镯的翠色,刺得他眼睛有些发涩。
他帮她,从未想过要她还,更没想过,会把她逼到连母亲唯一的遗物都要拿出来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