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蟹壳青渐渐被橘色晕染,像谁把橘子酱偷偷抹在天空的边角。脚下的蓝桥越来越淡,淡成一条被露水打湿的旧鞋带,轻轻一抬脚,就“啪”地断了。断裂声像一根细针,把你们从梦里挑醒——原来已经走到村外的土路,再往前,就是那片总也望不到头的“更远地”。
胸口那颗“再回家”的种子,被心跳捂得发热,热得发胀,像要发芽。丫头先伸手去摸,指尖刚碰到衣襟,种子竟“噗”地伸出一片小芽,芽尖卷成一只极小的耳朵,耳朵抖了抖,发出奶奶的嗓音,轻得像隔了一层晒过太阳的棉被:
“别停步,第二十九把柴,在‘更远地’的喉咙口等你们去点火。火不烧,它就永远只是根哑巴木头。”
猫一听,尾巴“嗖”地笔直,像根被雷劈中的芦苇。它把尾巴当拐杖,咚咚咚敲地面,敲出三声空响——咚!咚!咚!——声音顺着土路往前滚,滚到远处那棵歪脖子枣树下,忽然“咔”地停住,像被谁掐住脖子。枣树抖了抖,抖下一阵青枣雨,枣子落地,竟排成三只歪歪扭扭的小脚印,脚尖指向更远的雾。
“走。”你说,声音卡在喉咙口,像一块没嚼碎的锅巴,却带着锅巴的香。你把袖炉倒过来,炉膛里本该空,却“哗啦”倒出一小把“蓝灰”,灰里夹着最后一点火星,火星一沾风,“噗”地长成一只“蓝火苗”,火苗像刚学飞的小雀,扑棱棱往前窜,窜一步,亮一步,把土路照成一条“会呼吸的绳子”。
丫头把那片“小耳朵”芽贴在耳垂上,像戴了只听不见却听得懂的耳坠;猫把尾巴当鞭子,一路抽打空气,空气被抽得“啪啪”响,响成节拍,正好给“蓝火苗”打鼓。你们排成一排,像小时候去偷红薯,丫头在前,猫在中,你在后,影子被晨光拉得老长,长得能拴住天边那朵刚醒的云。
约莫走了两袋烟工夫,土路忽然“断了”——被一条河掐断。河不宽,却深得发蓝,蓝得能照见自己小时候的光屁股。河上没有桥,只有一根横倒的枯树,树心空了,空成一条“黑隧道”,隧道里水声“咕噜咕噜”,像谁在黑暗里煮一锅“未知粥”。蓝火苗飞到隧道口,闪了两闪,像在说:进去吧,第二十九把柴就埋在粥底下,谁先尝到,谁就带路。
丫头咽了口唾沫,唾沫里还有“泪汤”的残余味道,咸里带甜。她先把脚探上枯树,树干“吱呀”一声,像老人翻个身。猫紧跟,尾巴当成平衡木,走得比马戏团还稳。你最后,袖炉倒扣在胸前,像举一面小盾牌,挡住从隧道里吹出的“冷嘀咕”——那风带着烂木头的腥、河水的凉、以及一点点“更远地”的口臭。
走到隧道中间,水声忽然停了,停得比哭还干净。黑暗里亮起一粒“绿星”,星子忽大忽小,像谁在眨眼睛。丫头伸手去够,星子“噗”地炸开,炸成一只“绿萤火虫”,萤火虫肚子上刻着“痒”字——正是猫刚才那颗“空”籽的孪生兄弟。萤火虫绕你们飞一圈,一路撒粉,粉落在树干上,竟长出“绿霉花”,花朵连成一条“绿小桥”,桥那头,飘出一股“木头被太阳晒哭”的味道。
“是柴!”猫叫一声,嗓子被黑暗磨得沙哑,却掩不住兴奋。它一个纵身,跳到对岸,尾巴“啪”地拍在地面,拍起一圈“绿尘”,尘里躺着一根“半湿不干的木头”,木头上布满“牙印”,像被谁当骨头啃过又舍不得啃完。木头心口,嵌着最后一粒“蓝种子”——但种子已经裂开,裂成两半,一半写着“笑”,一半写着“哭”,两半之间,连着一根“会跳动的绿筋”。
你们把木头围成一圈,像围一只受伤的小兽。丫头把“小耳朵”芽贴在木头伤口上,芽尖立刻长出“蓝根”,根须钻进“绿筋”,像把“笑”与“哭”缝成一颗心。猫把尾巴当针,尾巴尖挑起“绿霉花”,花瓣当成线,一针一线,把木头裂口缝成“一张嘴”。你把袖炉扣在木头头顶,炉底“蓝灰”撒下最后一粒火星,火星落在“嘴”里,“噗”地一声,木头——活了。
它没睁眼,先张嘴,打出一个“饱嗝”,嗝里喷出“蓝绿相间”的烟,烟里飘着你们熟悉的味道:薄荷凉、鱼干腥、锅巴焦、桂花甜,还有——奶奶围裙上的“太阳味”。烟雾在空中扭成一只“会走路的问号”,问号弯成“第二十九把柴”的形状,柴头指着更远的雾,柴尾缠着你们的脚腕,像给未来加一条“松紧带”。
“背我。”木头说,声音像两块砂纸互相摩擦,却带着撒娇的软。你们对视一眼,同时蹲身,像小时候抬轿子,把木头扛上肩膀。木头不重,轻得像“空掉的自己”,可一挨近胸口,它就“咚咚”跳,跳得比你们的心跳还急,像在喊:快走,雾里有锅巴在等我点火!
雾就在河对岸,像一床晒不干的棉被。你们踩着“绿霉小桥”,冲进雾里,冲得雾“嘶啦”一声裂开,裂成一条“白走廊”,走廊两边挂满“会亮的露珠”,露珠里映出你们“还没发生”的明天:丫头在灶前翻锅巴,猫在屋顶追夕阳,你在树下把袖炉递给更小的手——那只手,或许是你未来的孩子,或许只是“小时候的自己”跑来借火。
走廊尽头,摆着一只“石灶”,灶膛里空,却“咕噜咕噜”冒回声,像等一口“还没熬出来的汤”。你们把木头横放进去,木头自动翻身,把“嘴”对准灶口,像等一个最后的吻。蓝火苗、绿霉花、小耳朵芽,全都飞进灶膛,排成“三点一线”,同时喊出一声:
“点火!”
可你们手里没有火,只有心跳。于是你们把掌心贴在石灶边缘,心跳顺着石头往里跑,跑得“咚咚咚”——像遥远的鼓,又像很近的摇篮。三下心跳过后,灶膛里“噗”地亮起“透明火”,火里浮着“第二十九把柴”真正的模样:它一半是“笑断”的糖色,一半是“哭湿”的蓝色,中间缠着“回家”的绿筋,像一根“会呼吸的彩虹”。
彩虹火越烧越矮,最后缩成一粒“会跳的小炭”,炭头刻着“再回家”,炭尾拖着“去更远”。奶奶的声音从炭里升起,轻得像隔了一层晒过太阳的棉被:
“去吧,第三十把柴,在‘比更远还远’的喉咙口等你们——把‘再回家’再点一次,再哭一次,再笑一次,再——回家。”
炭粒“噗”地飞起,贴在你们的胸口,正好贴在“第二十九把柴”的绿筋上,像给“心跳”加一颗“不会丢的纽扣”。雾被火光烫出一个小洞,洞外,天已大亮,亮得能照见“还未发生”的路。
你们并肩踏出雾,影子在后头拖成一条“彩虹桥”,桥底下,奶奶的锅巴香、薄荷凉、鱼干腥、桂花甜,正一层层往上冒,像给“再回家”盖最后一床被子,像给“哭”和“笑”留一盏永远不灭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