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夫人拉过谢雨瑶的手,指尖轻抚过她腕间系着的银绞丝镯子,目光里满是打量,却又带着几分温和:“早就听闻谢姑娘娴雅淑静,今日一见,果然是个水葱似的好模样。”
谢雨瑶被看得脸颊更红,垂着头,声音细若蚊蚋:“夫人谬赞了。”
钱氏在一旁听得心花怒放,连忙凑上前搭话:“还是夫人会说话,这丫头就是脸皮薄,平日里在家也是闷葫芦一个,往后还要劳烦夫人多提点。”
苏老夫人端着茶盏,慢悠悠地呷了一口,目光落在谢雨瑶的发髻上,见她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鬓边别着两朵新摘的白茉莉,素净得很,倒也合她的性子。
她放下茶盏,慢悠悠开口:“及笄礼是女子一生的大事,既要体面,也得合着姑娘的性情。我瞧着雨瑶这孩子,倒是与那些俗艳的东西不投缘。”
老祖宗立刻接话:“老夫人说得是。我们雨瑶就是个老实孩子,不爱那些花哨的物件。七月二十六的及笄礼,我们也是按着她的喜好来,只求清净雅致,不图铺张。”
苏老夫人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头看向谢雨瑶,问了一个看似不经意的问题:“听闻你平日里喜读诗书,近来都在看些什么?”
这便是考校的开始了。
满屋子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尤其是钱氏,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谢雨瑶定了定神,小声回道:“回老夫人的话,近来……在读《女则》与《诗经》。”
“哦?《诗经》?”苏老夫人来了兴致,“那你说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讲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是在考校她的心性。
若答得太浅,显得无知。若答得太深,又恐有卖弄之嫌。
谢雨瑶攥着袖口,脑中飞速思索,片刻后,她福了一福,轻声答道:“回老夫人,雨瑶愚见,此句明面上是写桃花盛开之美,实则是以花喻人,赞美女子出嫁时的美好年华与德容。所谓‘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女子品行端正,方能使家庭和睦,夫妻情深。”
她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引经据典,又将落脚点放在了“宜其室家”的女子德行上,正中一个当家主母的下怀。
苏老夫人听完,眼中露出了真切的笑意。
她没有直接夸赞,而是转头对身边的苏夫人道:“你听听,这孩子解得好。读书不在多,在于通其理,明其心。是个通透的好孩子。”
一句话,便给谢雨瑶的品性学识定了性。
钱氏在一旁听得,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苏夫人也笑着附和:“母亲说的是。雨瑶姑娘不仅知书,想来达理也是不在话下的。”
她说着,目光又落在了谢雨瑶腰间的香囊上,那香囊绣着几竿翠竹,针脚细密,配色雅致。
“这香囊绣得精巧,可是姑娘亲手做的?”
谢雨瑶点点头,脸颊又是一红。
沈灵珂见状,适时开口,替她解围:“雨瑶妹妹的女红是府里数一数二的,平日里就爱做些针线活。前些日子,还特意给我腹中的孩儿做了两顶虎头帽,针脚细密,活灵活现的,可见是用了心的。”
她这话一出,不仅夸了谢雨瑶手巧,更点出了她对长嫂的恭敬与对晚辈的爱护之心。
苏老夫人与苏夫人对视一眼,眼中的满意之色更浓了。
家世清白,容貌秀丽,品性温婉,学识尚可,还懂得尊敬长嫂,爱护晚辈。
这样的姑娘,做苏家的孙媳妇,足够了。
一番畅聊之后,便是午膳了。长房与二房的下人早已将桌椅摆好,那些从长房库房里借来的青瓷碗碟、银丝箸子,衬得满桌菜肴越发精致。众人入席落座,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越发热络。
苏夫人拉着谢雨瑶的手,细细问起她平日里的功课,得知她不仅熟读诗书,还擅于刺绣,更是欢喜:“我们家二郎,最是喜欢知书达理的姑娘。”
这话一出,钱氏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端着酒杯的手都微微发颤。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沈灵珂轻轻蹙了蹙眉,似是有些乏了,春分连忙上前,低声道:“夫人,要不要去偏厅歇一歇?”
沈灵珂点了点头,起身向众人告罪:“晚辈身子重,怕是不能久陪,还望老夫人与夫人海涵。”
苏老夫人连忙摆手:“快去吧快去吧,怀着双胎本就辛苦,可万万不能累着。”
老祖宗也吩咐谢婉兮:“你陪着你母亲去歇着,这里有我们呢。”
谢婉兮应了声,扶着沈灵珂慢慢退了出去。走到月亮门外,沈灵珂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正厅里觥筹交错的景象,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谢婉兮低声道:“母亲,你瞧二祖母那模样,怕是心都要飞到苏家去了。”
沈灵珂轻轻抚着小腹,声音轻得像风:“姻缘之事,本就讲究个缘分。只是这缘分里,掺了太多的算计,就怕到头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话音刚落,便听正厅里传来一阵哄笑,伴着钱氏爽朗的声音,隔着层层花木,也能听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