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言这句“天生一对”的感叹,像是在本就烧得滚烫的油锅里,又添了一勺热油。
“轰”的一声,谢雨瑶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脸颊烫得几乎能煎熟鸡蛋。
她下意识地便想开口反驳,可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将头埋得更低,恨不得当场变成一只鸵鸟。
她这副恨不得钻进船板里的娇羞模样,落在众人眼中,非但没有半点说服力,反而更像是默认了陈言的话。
“雨瑶姑姑,陈公子说你们是天生一对呢!”谢婉兮这个小人精唯恐天下不乱,凑到谢雨瑶耳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促狭的笑意,“你瞧,你脸都红透啦!”
“你、你还说!”谢雨瑶又羞又急,伸出手指在谢婉兮的脑门上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那双水汪汪的杏眼里,满是嗔怪,却看不出半分真正的怒意。
苏慕言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的笑意愈发温柔。
他没有理会好友的调侃,只是对着谢雨瑶,用一种近乎安抚的语气,轻声道:“陈兄说笑的,谢姑娘莫要往心里去。”
说罢,转头又轻斥自己的好友。
陈言连连求饶,对谢雨瑶道:“谢小姐,是我出言无状,唐突了你,你莫往心里去。”
他越是这般温和有礼,谢雨瑶的心跳便越是擂鼓一般,怎么也平复不下来。
还是谢长风见自家堂姑姑快要被逗得冒烟了,轻咳一声,站出来解围:“陈兄,雅令还未结束呢。下一位,该轮到雨瑶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又都聚焦在了谢雨瑶的身上。
这一下,她更是无处可躲,一张俏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煞是好看。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方才苏慕言为她簪花的画面,和他那句“更衬姑娘了”的低语,哪里还能想出什么诗句来。
她抬起头,求助似的看了一眼大侄子,又飞快地瞥了一眼含笑望着自己的苏慕言,最后目光落在了自己手中那支兰草银簪上,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半晌,在众人善意的等待中,她才终于鼓起勇气,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轻轻念了一句。
“脸映红荷,两相羞。”
声音很轻,却像一颗小石子,清晰地落在了每个人的心湖里。
一时间,船上竟是静得出奇。
这句诗,不讲究什么格律对仗,却将一个少女怀春的心事,描摹得淋漓尽致。
是说人脸映着荷花,还是说荷花映着人脸?究竟是谁因谁而羞?
这其中的意趣,实在是妙不可言。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苏慕言。
他眼中的光芒瞬间亮了起来,那份欣赏与喜悦,几乎要满溢而出。
“好一个‘两相羞’!”他由衷地赞叹道,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欣喜,“简单七字,却道尽了风流,此句之妙,不输前人!”
陈言在一旁看得直摇头,啧啧称奇:“完了完了,我们苏大探花这是彻底栽了。一句‘两相羞’,魂儿都快被勾走了。”
谢长风也是满脸笑意,看着自家堂姑姑,如果谢雨瑶和苏慕言真的成了,都是一桩美谈。
接下来的雅令,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了。
陈言随口吟了一句“小荷才露尖尖角”,谢长风对了一句“映日荷花别样红”,便算是过了关。
画舫在荷塘里又绕了一圈,眼看着日头渐渐西斜,染红了半边天际。
“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谢长风开口道。
船夫应了一声,调转船头,缓缓向岸边划去。
画舫靠岸,众人依次下船。
苏慕言最后一个下来,他走到谢雨瑶身侧,见她正低头看着自己鬓边拿下来的那朵白荷,神情又是欢喜又是珍惜,心中不由一动。
“听闻谢姑娘的琴艺,在京中也是一绝。”他温声开口,声音在喧闹的岸边,依旧显得格外清晰,“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于他日,聆听姑娘一曲?”
这已经是在明晃晃地,请求下一次的会面了。
谢雨瑶猛地抬起头,撞进他那双满是期待与真诚的眼眸里,一颗心又是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她几乎是想也不想,便用力地点了点头,待反应过来自己太过急切,又连忙低下头,声如蚊呐地补充道:“苏大人谬赞了……若、若大人不嫌弃,随时都可以的……”
“一言为定。”苏慕言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嘴角的笑意再也抑制不住,灿烂得比天边的晚霞还要耀眼。
谢家的几个小子早已在岸边等候。
只待谢长风他们回来,一道坐车回家。
谢长风对着苏慕言和陈言拱手作别,带着谢家几位姑娘上了车。
临上车前,谢雨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道月白色的身影,依旧站在原地,目光温柔地追随着她,直到车帘落下,才隔断了那道缱绻的视线。
马车缓缓启动,谢雨瑶靠在车窗边,指尖轻轻抚摸着手上的白荷,方才的一幕幕在脑海中不断回放。
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了一个甜蜜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