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美人正准备起轿,被这一声“站住”阻了去路,轿内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不悦的“啧”。
她甚至连帘子都未再掀开,只慵懒地吩咐了一句:“处理了,别耽误本宫回宫。”
话音未落,那夺泥塑的侍卫连同另外两名随从立刻面露凶光,朝着慕千月逼来。
显然是打算用武力驱赶,甚至意图不轨。
“月儿!”林月娘脸色煞白,急忙上前拉住慕千月的胳膊。
声音发颤,“算了,月儿,一个泥塑而已,咱们不要了,别跟她们硬碰,吃亏啊!”
慕千月轻轻拍了拍小姑的手以示安抚,目光却依旧冷冽地锁着那顶软轿。
朗声道:“天子脚下,皇城之中,竟有如此明目张胆强抢民女之物的事!这泥塑已是我妹妹付钱买下,心爱之物,还请归还!”
轿内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随即是徐美人那依旧轻柔却冰冷彻骨的话语。
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与杀意:“真是聒噪,碍眼。杀了,干净。”
“杀”字轻飘飘落下,却让林月娘如坠冰窖,浑身血液都几乎凝固。
慕千月眼神陡然一寒,她迅速将林月娘和小雪儿推到旁边卖泥塑的摊位后。
低声道:“小姑,看好雪儿,别出来。”
下一刻,那三名侍卫已凶神恶煞地扑到近前,拳风腿影,直取要害,招招狠辣,显然是得了命令,要下死手!
慕千月不退反进,身形如鬼魅般一闪,避开正面拳锋,手肘顺势猛击在一人肋下,那人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同时她侧身抬腿,精准地踢在另一人膝弯,那人猝不及防,“扑通”跪倒在地。
第三人刀已出鞘,寒光直劈而下。
慕千月脚下步法奇妙一错,险之又险地避开刀锋,反手扣住其手腕,用力一拧一夺,那刀便已易主。
随即刀背重重敲在其颈侧,那人应声软倒。
兔起鹘落,不过几个呼吸之间。
三名看似精悍的宫中侍卫,竟已全部躺倒在地,或呻吟或昏厥,失去了行动能力。
街面上一时寂静。
原本远远避开的路人和摊主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站在软轿前、气息匀停的少女。
慕千月手中提着夺来的刀,刀尖斜指地面,抬眼望向那顶再无动静的软轿。
声音平静却带着穿透力:“泥塑,还来。”
轿内沉寂了片刻。
随即,帘子猛地被一只素手掀开,徐美人那张娇艳却此刻布满寒霜的脸露了出来。
她目光如淬毒的针,死死盯住慕千月,声音因为惊怒而微微拔高。
却仍试图维持那份矜贵:“你是哪家的女子?竟敢阻拦本宫去路,打伤宫中侍卫!你可知本宫是谁?!”
慕千月持刀而立,身姿挺拔如青松,不卑不亢地迎上她的目光。
清晰答道:“慕千月,家父乃北境镇守,慕国公慕敬廷。今日之事,是非曲直,街坊路人皆可作证。至于娘娘身份……”
她顿了顿,语气依旧平静无波,“无论何人,亦应遵循王法,尊重他人之物。这泥塑是我幼妹心爱之物,已付钱买定,还请娘娘归还。”
“慕国公之女?”徐美人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她当然知道慕家,也知道皇帝对慕家的微妙态度。
眼前这少女竟是慕敬廷的女儿?
难怪有这般身手和胆气。
她心中忌惮更深,一方面是忌惮慕千月展露的惊人武力,另一方面也是忌惮慕家——
尽管皇帝打压,但慕敬廷毕竟手握重兵,根基犹在,若真撕破脸,她一个后宫宠妃,未必能讨得便宜,尤其在众目睽睽之下。
想通此节,徐美人胸中怒火更炽,却不得不强行压下。
她脸色几经变幻,最终化为一声冷哼,对身边一个未受伤的侍女咬牙道:“把那破玩意儿,还给她们!”
侍女不敢怠慢,连忙从之前那侍卫怀中取出“莲台安女”泥塑,小心翼翼地放到旁边摊位上,然后飞快退回轿旁。
徐美人狠狠剜了慕千月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里,随即重重甩下轿帘。
声音从牙缝里挤出:“走!立刻回宫!”
轿夫和剩下的随从如蒙大赦,抬起软轿,匆匆绕过地上呻吟的同伴和持刀而立的慕千月。
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迅速离开了这条街,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街面依旧安静,但气氛已截然不同。
许多道目光投向慕千月,有敬佩,有担忧,也有敬畏。
林月娘直到这时带着小雪儿从摊位后出来,后怕得浑身发抖:“月儿,你、你没事吧?吓死小姑了!”
小雪儿也扑过来,紧紧抱住慕千月的腿,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却不忘看向失而复得的泥塑。
慕千月这才丢开手中的刀,那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她轻轻回抱住小姑和妹妹,安抚道:“我没事,小姑别怕。东西拿回来了。”
她弯腰捡起那沾了些尘土的“莲台安女”,仔细用手帕擦拭干净,重新放入小雪儿手中。
“雪儿,拿好。”
小雪儿接过擦拭干净的泥塑,紧紧抱在怀里,小脸贴着那冰凉的莲花座,惊魂未定。
慕千月直起身,目光却依旧追随着徐美人软轿消失的方向,眉头微蹙,陷入了沉思。
方才轿帘掀开的那一刹那,虽只惊鸿一瞥,且徐美人怒容满面,但慕千月看得真切。
那女子的眉眼轮廓,与寻常大乾女子颇有不同。
眉弓稍高,眼窝略深,鼻梁更为挺拔,尤其是那双眼睛的形状……
即便盛怒之下,也隐约透出一丝属于草原与大漠的深邃与锋利。
那不是纯粹的中原长相,更非江南女子的婉约柔美。
这种眉眼间的异域风情……
慕千月心头一跳,这徐美人的样貌特征,与北狄女子竟有五六分神似!
一个疑窦重重升起:皇帝近年来最为宠爱的徐美人,出身据说只是江南小吏之家。
怎会有如此明显的北狄血统特征?
若真是北狄血脉,她接近皇帝,宠冠后宫,甚至能轻易影响皇帝对太子的态度、对朝政的决策……其目的,细思极恐。
慕千月收回目光,眼底一片凝重。
“月儿,怎么了?”林月娘见侄女神色不对,担忧地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担心那徐美人报复?”
慕千月迅速收敛心神,不想让小姑过多忧虑,遂轻轻摇头:“我没事,小姑。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