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冲的雨季在第八天放晴。清晨，林凡推开窗，看见山谷里铺满阳光，温泉池的水汽蒸腾成一道小小的彩虹。他做完八段锦，正准备去餐厅时，卫星电话响了。
是湖人总经理米奇·库普切克。背景音里有洛杉矶清晨的咖啡机声响。
“林，希望没打扰你康复。”库普切克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郑重，“有两件事需要和你敲定。第一，关于你的续约。”
林凡走到观景亭，在石凳上坐下：“你说。”
“董事会已经全票通过，为你提供一份五年顶薪合同。”库普切克顿了顿，“按照明年预估的工资帽，起薪会是1600万左右，年增幅7.5%，第五年球员选项。这会是湖人队史最大的合同之一。”
阳光透过亭子的木格窗，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林凡没有立刻回应。
“林？”库普切克试探地问。
“条款呢？”林凡开口，“不只是钱的问题。”
电话那头有纸张翻动的声音。“标准条款：全额保障，无交易保证金——当然我们绝不会交易你，伤病保险按最高规格……
“我要交易否决权。”林凡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商量的意味。
库普切克沉默了足足三秒。“林，你知道在NbA，有交易否决权的球员不超过五个，而且都是……”
“都是为球队立下不朽功勋的老将。”林凡接过话，“米奇，我们刚一起赢了三连冠。未来五年，我的状态、我的商业价值、我对更衣室的影响力，都值得这份信任。我不是要求特权，是要求稳定——对我自己，对球队，对球迷都是如此。”
亭子外有鸟鸣掠过。电话里能听见库普切克深呼吸的声音。
“还有，”林凡继续说，“我要在合同里加入‘公益条款’：每年休赛期，我有权回国参与不超过六周的篮球公益活动，球队需提供支持且不得以训练为由限制。这是我作为中国球员的责任。”
这次库普切克沉默得更久。“林，董事会可能会担心这影响你的休赛期训练……”
“过去三年，我哪年休赛期懈怠过？”林凡反问，“公益活动的行程可以提前报备，我会自己带着训练师。米奇，这份合同签下去，我未来五年最好的年华就交给湖人了。我需要你们也尊重我球场之外的人生。”
长久的停顿后，库普切克叹了口气：“我需要和律师团队、还有巴斯博士沟通。但……我个人理解你的要求。最迟下周给你答复。”
“好。”林凡顿了顿，“第二件事呢？”
“球队补强。”库普切克的声音恢复干练，“德怀特（霍华德）的续约谈判不顺利，他要顶薪，但你的新合同会占很大空间。我们需要找到性价比高的内线轮换。另外，史蒂夫（纳什）又老一岁，我们需要一个稳健的替补控卫。”
林凡望向山谷。梯田在阳光下泛着水光，农人正牵着水牛缓慢行走。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成形。
“内线我有个建议。”他说，“孙悦，中国国家队的主力控卫，但身高204公分，可以摇摆到三号位甚至小球阵容的四号位。他刚结束在北京队的赛季，有NbA经验，防守积极，有一手三分。”
“孙……悦？”库普切克显然在快速回忆，“2008年湖人选中的那个二轮秀？他在NbA没打出来。”
“那是五年前。”林凡说，“他现在27岁，正值当打之年。过去两个赛季在cbA，他场均12分5篮板4助攻，三分命中率38%。最重要的是，”他加重语气，“他可以签底薪。一个能防守多个位置、能投三分、熟悉湖人体系——因为我可以在训练中亲自带他——的球员，底薪，你觉得性价比如何？”
电话那头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库普切克显然在调资料。“数据确实不错……但他能适应NbA强度吗？”
“我可以担保。”林凡说，“而且签下他，意味着湖人进一步打开中国市场。球衣销量、转播分成、商业合作，这些不用我多说了吧？”
库普切克笑了：“林，你越来越像个总经理了。好，我会让球探团队重新评估孙悦。还有其他推荐吗？”
“防守型的锋线。”林凡不假思索，“找一个年轻、肯拼命、不在乎数据的蓝领。比如……托尼·阿伦那样的。不需要他得分，只需要他在训练中折磨我们的外线，在比赛中撕咬对方的箭头人物。这种球员，往往被低估。”
“明白。我会筛选名单，发给你过目。”库普切克顿了顿，“最后一件事，可能有点敏感……科比昨天找我谈了，他希望在退役前再拿一冠。但他的膝盖……你知道的。下赛季，球队可能需要你更多承担领袖责任，不仅仅是得分上的。”
阳光移动了一寸，照在林凡的手上。他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那些常年控球形成的老茧，那些细微的伤疤。
“我准备好了。”他说。
挂掉电话时，汤教授不知何时站在了亭子外，背着手看山。
“谈完了？”老人没回头。
“嗯。”
“要走了？”
“还得一阵子。”林凡走到老人身边，“但确实有下一站了。”
汤教授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布袋，递给林凡。“临别礼物。我自己配的安神香，比赛前夜点一支，能睡得好些。”他顿了顿，“记住，你的身体不只是一副皮囊，是你所有选择的容器。装什么，怎么装，决定你能走多远。”
午饭时分，康复中心来了几位不寻常的访客。
林凡正在餐厅喝最后一口菌菇汤，陈营养师匆匆走来，压低声音：“林先生，体育总局的领导和篮协的负责人来了，在会客室等您。”
会客室里坐着三个人。主位上是位六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者，林凡认识——篮协常务副主席徐济成。左侧是位四十多岁、戴着眼镜的干部模样的人，右侧则是中国男篮现任主教练，希腊人扬纳基斯。
“小林，恢复得怎么样？”徐济成起身握手，笑容和煦，“听汤教授说，效果很好。”
“徐主任，潘处长，教练。”林凡一一招呼，“差不多了，再有一周就能恢复正常训练。”
寒暄落座。服务员上茶后退出，轻轻带上门。
徐济成抿了口茶，开门见山：“小林，9月的马尼拉亚锦赛，我们需要你。”
房间里的空气凝滞了一瞬。
“亚锦赛是奥运资格赛，”扬纳基斯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补充，表情严肃，“没有直通名额，我们必须夺冠。你是球队的核心，我们需要你至少出战小组赛和淘汰赛的关键场次。”
林凡没有立刻回答。他端起茶杯，看着里面沉浮的茶叶。窗外，阳光正好，有康复中心的其他患者在院子里散步。
“我的NbA赛季刚结束不到两个月。”林凡放下茶杯，“湖人队医给我的康复计划是八周，亚锦赛开赛时，刚好是第八周末尾。而且，”他看向三人，“NbA球队通常不希望球星在休赛期参加国际比赛，尤其是……这种级别的赛事。”
“所以我们亲自来了。”那位潘处长开口，声音沉稳，“我们知道你有合同在身，有团队利益要考虑。但2014年男篮世界杯，2016年里约奥运会——中国男篮需要你带领这支队伍完成新老交替。而亚锦赛，是第一步。”
他推过一份文件：“这是医疗保障方案。如果你同意参赛，我们将组建一个专门的医疗团队，包括你指定的美国训练师，全程跟随。赛程上，小组赛你可以选择性出场，确保进入八强后，关键战需要你坐镇。”
林凡翻开文件。很详细，甚至列出了马尼拉当地合作的医院、康复设施清单。显然准备了很久。
“姚明退役后，中国男篮在世界赛场的竞争力在下降。”徐济成的语气沉重了些，“去年伦敦奥运会，五战全败。球迷有意见，领导有压力，孩子们……”他顿了顿，“那些看着你打球长大的孩子们，需要看到一个身穿中国队服的林凡，需要相信我们还能赢。”
窗外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林凡转头看去，是康复中心的几个年轻患者在简易球架下投篮，动作还不太协调，但笑得很开心。
他想起李楠说的那句话：“我们那代人是燃烧自己，照亮前路。”
“我需要和球队沟通。”林凡最终说，“也要听取我医疗团队的意见。”
“当然。”徐济成站起身，“我们等你的消息。但小林，记住一点——有些选择，不仅仅是职业规划，更是身份认同。”
送走三人后，林凡独自在会客室坐了很久。茶杯里的茶凉透了，他端起来，一饮而尽。苦，但回甘。
当晚九点，林凡发起了一次加密视频会议。
三个窗口同时亮起：左侧是库普切克，背景是湖人总经理办公室；右侧是林凡的美方训练师兼医疗顾问，汤姆·史密斯；中间是林凡自己，在康复中心的书房。
“汤姆先说吧，”林凡示意，“我的身体状态，能否在八月底参加高强度比赛？”
汤姆是个五十多岁的秃顶男人，面前摊着一堆报告。“根据最新的检测数据：肩部炎症指数下降65%，腰椎间盘压力值恢复正常范围，肌肉疲劳度……”他推了推眼镜，“总体结论是，如果严格按照康复计划，八月底你的身体可以承受比赛负荷。但有两个前提：第一，严格控制出场时间，场均不超过25分钟；第二，必须有自己的医疗团队全程跟随。”
库普切克的眉头皱了起来：“林，我们理解你对国家的感情。但亚锦赛……说句实话，以中国队的实力，小组赛根本不需要你出场。而淘汰赛的强度，万一受伤……”
“米奇，”林凡打断他，“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在NbA站稳脚跟吗？”
库普切克一愣。
“不是因为我的天赋——天赋好的人太多了。”林凡看着镜头，“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是谁。我是一个中国球员，这是我一切的起点。如果今天我为了一场常规赛轮休而拒绝国家队的召唤，明天媒体会怎么写？球迷会怎么想？我自己……”他顿了顿，“会怎么看自己？”
视频里安静了几秒。
“而且，”林凡继续说，“这不是纯粹的付出。亚锦赛的强度低于NbA，但可以作为我新赛季的‘热身赛’。在实战中测试身体的反应，调整状态。有专属医疗团队跟着，风险可控。”
库普切克揉着太阳穴：“科比当年也经常夏天打国家队……”
“我会签一份补充协议。”林凡抛出准备好的方案，“如果因为国家队比赛受伤，导致下赛季缺席超过二十场，我的合同金额按比例扣减。这是我的诚意。”
“林！”汤姆在对面惊呼，“这太冒险了！”
库普切克也愣住了。这种条款在NbA几乎没有先例。
“因为我相信自己的身体，也相信我的团队。”林凡的语气斩钉截铁，“米奇，我需要这份尊重——不仅仅是对我能力的尊重，也是对我身份的尊重。如果湖人想让我未来五年真正成为这支球队的领袖，那么请从支持我这个决定开始。”
长久的沉默。库普切克看着镜头里的林凡，那个三年前刚进联盟时还带着青涩的年轻人，如今眼神里有一种他只在科比、乔丹眼中见过的东西——那不是傲慢，是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愿意承担一切代价的笃定。
“……我需要请示巴斯博士。”库普切克最终说，“但我个人……会支持你。”
视频会议结束。林凡关掉电脑，走到窗前。
夜色中的山谷一片漆黑，只有零星几点农家灯火。远处传来隐约的狗吠声，更显得山中寂静。
他想起很多事。想起第一次穿上国家队球衣时，那种沉甸甸的荣耀感；想起姚明退役仪式上红了的眼眶；想起去年伦敦奥运会，中国队惨败后，网上那些“中国篮球完了”的言论。
也想起下赛季。想起斯台普斯中心穹顶悬挂的三面冠军旗帜，想起更衣室里科比的储物柜，想起那个还在塞尔维亚减重的胖小子，想起自己续约合同上将要写下的名字。
所有的重量，在这一刻汇聚。
手机震动，是李楠发来的信息：“听说篮协的人去找你了？别听那帮老头子煽情，但也别学我们那代人硬扛。有个词叫‘智慧的选择’，你琢磨琢磨。”
林凡笑了笑，回复：“正在琢磨。”
窗外，云层散开，露出一弯弦月。清冷的月光洒进山谷，照亮了梯田的水面，泛起细碎的银光。
康复还剩最后一周。然后，是马尼拉的赛场，是洛杉矶的卫冕之路，是未来五年、十年更漫长的征途。
但此刻，林凡只是静静地站着，感受着肩背上针灸留下的微妙酸胀，感受着那份正在沉淀的、名为“责任”的重量。
他知道，当再次踏上球场时——
他将不再仅仅是一个球员。
而是一个知道自己为何而战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