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当赵宸再次检阅护乡队时,看到的已是另一番景象。
黎明时分,东方的天空刚刚破晓,呈现出一片淡淡的鱼肚白色调。一层薄薄的雾气像轻纱一样轻轻地覆盖在安平城郊外的荒原上,给整个场景增添了一丝神秘和宁静。
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中央,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营地里,已经有三百多名士兵整齐地排列好了队伍。他们静静地站立在校场上,宛如林立的山峰一般威严庄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尽管这些人的装备仍然十分简陋:每个人手里握着的还是用竹子削成的长枪或者经过打磨后变得锋利一些的木棍;肩膀上披着的都是打着无数补丁的粗糙布料制成的战袍;腰里系着的只是普通的草绳;脚下穿着的则是鞋底已经磨损得快要露出脚趾头的草鞋……但是与之前相比,他们现在的精神面貌却完全不一样了!
只见这支军队的队列异常整齐划一,就像是被一把巨大无比的刀子切割过似的,每一排士兵都如同一条笔直的黑色线条,硬生生地撕开了清晨那层弥漫着的浓雾所带来的朦胧感。每个战士都挺直了胸膛,收紧腹部肌肉,昂首向天,双目炯炯有神,宛如火炬一般明亮耀眼。
他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前方不远处那个高高矗立着的点将台上,眼神犀利得犹如两把出鞘的利刃,可以轻易地穿透任何东西。而他们的身体也绷得紧紧的,好似一棵扎根于大地深处的青松那般坚韧不拔,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只有那些身经百战、饱尝生死滋味的人才会拥有的强悍气息。此时此刻,这群人看上去更像是一群刚刚从堆积如山的尸体和血流成河的战场当中冲杀出来的亡命之徒,只要听到指挥官下达冲锋的命令,他们立刻就能够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的目标猛扑过去,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搏斗!
风卷起尘土,掠过队列,吹动他们额前汗湿的发丝,却无人抬手拂拭。他们的脸上,是被烈日灼晒后留下的古铜色泽,颧骨高耸,下颌线条分明,嘴角紧抿,透着一股狠劲与坚毅。有人脸上还带着训练时留下的淤青,却依旧站得笔直,像一尊尊沉默的战俑。阳光逐渐穿透薄雾,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道道挺拔的剪影,仿佛一排排即将出鞘的利刃,寒光隐现。
随着李德全一声低沉而有力的号令:“变阵——左翼前压,右翼包抄!”声音如铁锤砸下,校场顿时动了起来。队列变换,行进转向,脚步踏地,发出整齐划一的“咚!咚!咚!”声,如战鼓擂动,震得地面微颤,惊起林中宿鸟。竹枪斜举,动作一致,虽无金戈铁马之威,却已有铁血军魂之形。他们低吼着口令,声音沙哑却充满力量:“左进!右压!稳阵!”声音在空旷的校场回荡,如狼群低啸,令人胆寒。
赵宸稳稳地站在点将台上,仿佛一座巍峨的山岳,坚不可摧。他身着一件黑色的长袍,衣袂飘飘,宛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随着微风轻轻拂过,袍子的边角如同灵动的旗帜般舞动起来,发出清脆而激昂的声响。
他背负着双手,静静地凝视着下方整齐排列的军队。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眸,犹如两道冷冽的闪电,穿透层层人群,逐一扫过每一个士兵。尽管他脸上没有过多表情,但从那不易察觉的细微变化中,可以感受到他内心深处对这支队伍的认可和赞赏。
只见他微微点头,表示肯定;嘴角若隐若现地上扬,流露出一抹难以言喻的欣慰之色。眼前的这支队伍已经初具规模,不仅拥有坚韧不拔的精神力量(即所谓的),还逐渐展现出严整有序、纪律严明的外在形态(也就是)。如今的他们已非昔日那群杂乱无章的散兵游勇,而是一支真正领悟到服从命令、听从指挥重要性的钢铁雄师。
就在这时,李德全副武装地快步走上前来。他身上穿着厚重的铠甲,行动间发出阵阵金属撞击声,仿佛一曲激昂壮烈的战歌。肩头披着的暗红色披风在清晨的寒风中肆意飞舞,恰似一团熊熊燃烧且永不熄灭的烈焰。
来到赵宸身边后,李德全稍稍压低嗓音,向其报告情况。虽然语气依然沉稳,但仍掩饰不住话语中的兴奋之情:王爷啊,您看看这些小伙子们,终于有点儿军人的模样啦!只要再给些时间让他们成长,并配备精良的兵器装备,说不定将来能够跟边境地区那些训练有素的精锐部队相抗衡呢!他们眼下最害怕的不是吃苦受累,更不是受伤流血,而是担心自己会因为表现不佳而被驱逐出队……毕竟谁都不想失去这个可以守护家人安全的宝贵机会呀!
赵宸看着台下那一张张年轻而坚毅的面孔,有的不过十七八岁,却已磨去了少年稚气,有的三十出头,眼角刻着风霜,却重新燃起了斗志。他们不是为军饷而战,而是为田地、为水渠、为家中老母幼子而战。他轻声道:“他们守护的是自己的家园,这便是他们最强的战意。德全,你做得很好。”
他心中稍安。农业有了希望,水利初步通畅,如今,手中也算有了一把虽未开锋,却已凝聚了力量与意志的匕首。这匕首,不靠权谋,不靠恩赐,而是由血汗、纪律与信念锻造而成。
远处,安丰渠的水声依旧潺潺,如低语,如誓言。风中,传来营地角落那口大铁锅的炖菜香气——今日是加餐,豆子混着野菜与少许腌肉,是王府的奖赏。这香气与校场上的汗味、尘土味混在一起,竟不显粗鄙,反而透着一股生机勃勃的人间烟火气。
可赵宸的目光,却已投向远方。天际线处,乌云正悄然积聚,如墨染般蔓延。那里,被触动利益的豪强正在密谋,官府的耳目在暗中窥视,流言如毒蛇般在市井间游走。风雨欲来,而他的刀,已开始淬火。
这把匕首,很快便将迎来第一次染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