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袭的厮杀声来得突兀,去得也快。像荒原上骤然刮起的旋风,搅起一片血腥尘埃,又迅速消散在更深的黑暗里。碎石营地重新陷入一种压抑的、带着余悸的死寂,只有远处隐约传来几声伤者的呻吟和压抑的哭泣。
帐篷内,油灯如豆。
金焱撑着枪,侧耳听了片刻,确认厮杀没有蔓延过来,才缓缓坐回干草上,左腿的夹板在刚才绷紧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洛星河指间夹着一枚残破的阵旗,旗面无风自动,发出微不可察的震颤,她闭目感应着营地混乱的能量残留。
“不是冲着我们来的。”洛星河睁开眼,松了口气,“是营地东边两个小团伙抢地盘,疤脸熊的人趁机插手清场。”
柳如丝脸色还有些发白,她刚才几乎要冲出去帮忙救治伤者,被叶凡用眼神制止了。在这种地方,不必要的善心可能招来更大的麻烦。
叶凡靠坐在那里,右臂被柳如丝用新学的法门再次梳理后,肩胛处的淤塞又松动了一丝,整条手臂的麻木感减轻了些许,指尖甚至能微微颤动。但距离恢复如常,还差得远。星核的裂纹依旧,只是被真钥本源温养着,不再那么脆弱易痛。
他的左手掌心,那点真钥的微温持续散发着清晰的悸动。识海中那幅简略的“星图”虚影并未消失,五个光点静静悬浮。青紫光点(手中真钥)最为明亮;灰黑光点(东北方向)散发着强烈的恶意与吸引;淡绿光点(西南方向)相对温和纯净;另外两个(金红与土黄)则黯淡遥远。
他将真钥的感应和那幅星图虚影,详细描述给三人听。
金焱听完,立刻抓过洛星河那份粗糙的地图,在油灯下铺开。兽皮鞣制的地图边缘磨损严重,上面用暗红色的矿物颜料和炭笔勾勒出大致的山川河流(实则是残骸堆积和能量乱流区)标记,以及几个用不同符号标注的聚集地和险地。
“我们在这里,碎石营地。”洛星河纤细的手指点在靠近地图边缘的一个小点上,旁边画着几块石头的简笔符号。然后她手指向西南方移动,落在一处被描绘成一片扭曲树林图案的区域旁,那里用古星文写着四个小字:“万木源海”。
“东北方向……”她的手指划过地图,落在一处用许多交错的短线表示“残骸堆积”的区域,旁边标注:“坠星废墟”。距离碎石营地的路程,以地图比例和洛星河的估算,如果他们全盛时期御空飞行,大约两三日可达。但以现在四人伤疲交加、需步行且要规避危险的情况,恐怕要五六日甚至更久。
“还有这里。”金焱指着地图更北方,一处用简单线条勾勒出堡垒形状的标记,“灰铁堡垒。算是这片区域最大的几个聚集地之一,据说有相对稳定的秩序和交易市场,情报流通也快。”
三条路,清晰摆在面前。
帐篷里一时沉默,只有油灯偶尔爆起的噼啪轻响。
金焱打破沉默,手指重重戳在“坠星废墟”上,独眼盯着叶凡:“老叶,你的真钥感应最强的是这儿,还有冥花那帮杂碎的臭味。我觉得该去这儿!赤炎那老王八蛋如果真跟冥花勾搭,说不定也能找到线索!而且……”他顿了顿,声音压低,“那什么伪钥要真在那儿,绝不能让他们得手!”
柳如丝却轻轻摇头,目光落在“万木源海”上:“金焱道友,我明白你的想法。但叶师弟的伤,右臂淤塞和星核裂纹,都需要更精纯的净化之力持续梳理温养。那位木前辈说,万木源海有青木一脉真正的核心传承。如果我能在那里有所收获,或许能更快帮叶师弟恢复,也能更好地对抗冥花的污染。这对我们后续行动,至关重要。”她看向叶凡,眼中带着担忧和恳切。
洛星河的目光则停在“灰铁堡垒”上,理性分析道:“柳道友的考虑有道理,金焱道友的急切也能理解。但我们现在对虚空战场的了解还太少。风吼峡的事肯定已经传开,我们虽然侥幸逃脱,但难保没有眼睛盯上。冒然前往可能有冥花活动的险地(坠星废墟)或未知遗迹(万木源海),风险太高。灰铁堡垒相对安全,我们可以先在那里稳住脚,获取更全面的情报,打听金乌星域和天衍宗的消息,也能补充资源,让大家伤势恢复得更好些。磨刀不误砍柴工。”
三人各执一词,都有道理,也都有私心——金焱想追查赤炎和冥花,柳如丝想提升能力帮助叶凡和对抗冥花,洛星河则更看重团队安全和情报基础。
目光都集中到叶凡身上。
叶凡闭着眼,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真钥。帐篷外,营地死寂中又隐约传来新的骚动和呵骂声,很快被镇压下去。这个营地,每一刻都充满危险和变数,不能久留。
他睁开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地图上三个标记,最后落回“坠星废墟”。
“去坠星废墟。”他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
金焱眼睛一亮。
柳如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叶凡抬手示意她稍安,继续道:“理由有三。第一,真钥感应最强烈,且明确指向那里有‘伪钥’或其他关键之物。冥花也在找伪钥,他们的目的很可能不止是收集,而是污染、转化,用以干扰甚至定位其他真钥。我们必须阻止,或抢先得手。这是当前最直接、最紧迫的威胁。”
“第二,”他看向柳如丝,“万木源海的传承确实重要,但遗迹探索需要时间,且已被冥花盯上。我们此刻状态,不适合进行可能存在未知危险的长时间探索。而坠星废墟,若真有伪钥,夺取目标明确,动作快的话,可能比探索遗迹更节省时间和精力。拿到伪钥后,若情况允许,可再图谋万木源海。”
“第三,”他转向洛星河,“灰铁堡垒情报固然重要,但我们时间不多。冥花的计划不会等我们慢慢恢复、慢慢打听。而且,我们身上带着风吼峡的‘味儿’,去大型聚集地,暴露风险可能更高。相反,坠星废墟这种险地,人员混杂,反而便于隐匿行踪,速战速决。”
他顿了顿,总结道:“综合来看,去坠星废墟,风险与机遇最明确,也最符合我们当前‘阻止冥花、获取钥匙、尽快提升实力’的核心目标。当然,不是硬闯。洛道友说得对,我们状态太差。所以,计划是:先前往坠星废墟外围,侦查情况,评估风险。若事不可为,则立刻撤离,转向灰铁堡垒从长计议。沿途,注意收集关于万木源海和灰铁堡垒的情报。”
思路清晰,决策果断,既采纳了各方的部分意见,又明确了主次和底线。
金焱重重点头:“我没意见!”
柳如丝思索片刻,也缓缓点头:“叶师弟考虑周全。是我心急了。”
洛星河也松了口气:“如此甚好。有明确目标和备用计划,行动起来更有章法。”
目标定下,接下来是具体的准备和路线规划。洛星河仔细研究地图,标记出相对安全的行进路线,避开几处已知的能量风暴区和强大怪物巢穴。金焱清点所剩无几的物资:劣质丹药、草药粉末、少量青砾糊硬饼、几块备用金属片和兽筋。柳如丝则抓紧时间,用新学的法门继续为叶凡梳理右臂经脉,同时自己也尝试更精细地控制净化之力。
帐篷外,营地的夜似乎更加深沉。远处,又有新的、短暂的冲突爆发,很快平息,如同这个残酷世界微不足道的叹息。
就在四人准备休息,养足精神明日一早出发时——
帐篷帘子被猛地掀开,带进一股寒气和血腥味。
独眼老者站在门口,脸色比平日更加阴沉,那只独眼在昏黄灯光下闪烁着锐利的光。他手中,拎着一个还在滴血的、破烂的皮囊。
“你们,”他声音干涩冰冷,将皮囊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被人卖了。”
皮囊口松开,滚出几样东西:一块碎裂的、刻着模糊星辰图案的玉牌残片,天衍宗外围信物样式,一张用暗红血迹匆匆画就的简陋地图,指向碎石营地及他们这顶帐篷,还有一小撮闪烁着微光的、奇特的银色粉末。
洛星河看到那玉牌残片,脸色瞬间煞白。金焱和柳如丝也霍然起身。
叶凡目光死死盯住那撮银色粉末——他在风吼峡,冥花执事布阵时,见过类似的材料!是冥花用来追踪锁定特定气息的“秽踪尘”!
有人,将他们的位置和气息,卖给了冥花?还是……卖给了与天衍宗有关的人?帐篷外,夜色如墨,杀机已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