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囊落地声沉闷，血腥味弥漫开来。
帐篷内空气骤然凝固。
叶凡目光死死盯住那撮银色粉末——秽踪尘！风吼峡中，冥花执事布阵时闪烁的正是这种诡光！
“半刻钟前，营地东头死了三个贩消息的耗子。”独眼老者声音压得极低，独眼扫过四人，“我从其中一个怀里翻出这皮囊。东西是新的，血还没干透。”
洛星河手指颤抖地拾起那块玉牌残片。断裂处参差，但边缘残留的星辰纹路，与天衍宗外门弟子信物的制式有七分相似。她脸色白得吓人。
金焱一把抓过那张血迹地图。简陋线条勾勒出碎石营地轮廓，他们这顶帐篷的位置被用暗红色重重圈出，旁边歪斜标注着几个古星文字：重伤，四人，有异宝。
“有人卖了我们。”金焱声音从牙缝里挤出，独眼里燃着火。
“不是冥花直接动手。”叶凡强迫自己冷静，迅速分析，“若是冥花，来的不该是这种探路的耗子。这像是……有人将我们的情报，同时卖给了不止一家。”
独眼老者点头：“聪明。影阁的鬣狗鼻子最灵，这种买卖他们常做。但能弄到秽踪尘……买家不简单。”他深深看了叶凡一眼，“营地不能待了。现在，马上走。”
话音刚落——
帐篷外三丈处，洛星河提前布下的警戒阵旗毫无征兆地爆开三朵幽蓝火花！
“来了！”洛星河低喝，指间剩余阵旗同时亮起，在帐篷周围撑起一层淡薄光幕。
几乎同时，十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四面阴影中扑出！动作整齐划一，没有丝毫多余声响，手中兵刃清一色是三尺短刃，刃身涂抹哑光黑漆，破空时连风声都微弱。
训练有素的专业杀手！
第一波攻击全部落在光幕上，淡薄光幕剧烈震颤，裂痕蔓延。洛星河闷哼一声，嘴角溢血——她伤势未愈，仓促布阵，根本挡不住这种联手突袭。
但这一阻，已为帐篷内争取到一瞬反应时间。
“杀出去！别被围死！”叶凡低吼，左手在干草地上一拍，身形暴起，尽管右臂垂荡无力，但双腿发力依旧迅猛，径直撞向帐篷后方！
金焱几乎同时动了。他左腿夹板在发力瞬间崩裂，剧痛让他额头青筋暴起，却反而激出一声低吼，手中长枪化作赤虹，后发先至，一枪洞穿帐篷后方帆布，枪尖精准点向一道刚扑至的黑影咽喉！
那黑影显然没料到反击如此果决狠辣，短刃仓促横挡。
铛！
金铁交鸣刺耳。黑影被震退两步，金焱却借着反震之力，枪身横扫，将帐篷后方彻底撕开缺口。
柳如丝紧随叶凡冲出，短杖已在手，杖头绿光莹莹，却不是攻击，而是迅速在叶凡和她自己身上各点一下。淡绿光晕流转，二人气息中原本因伤势和真钥产生的微弱波动，竟被暂时掩盖大半。
“净化掩息术？”独眼老者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动作却不慢，矮身一滚，已从侧面缺口滑出帐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锈迹斑斑的短锄，看似笨拙地朝地面一挖一掀。
轰！
大蓬砂石尘土炸起，混着营地地面常年积累的污秽泥浆，劈头盖脸罩向左侧扑来的两道黑影。那两人急退，却仍被污浆糊了视线。
就这短短几个呼吸，四人一老已冲出帐篷，背靠背结成简易阵型。
袭击者十人，已散开成半圆合围。清一色黑衣蒙面，只露眼睛，眼神冰冷麻木，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为首一人抬手打了个手势，十人同时压低身形，短刃反握，步伐交错，再度逼近——没有废话，没有试探，只有高效致命的合击。
“是影阁的‘无声刃’。”独眼老者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接单不死不休，麻烦。”
话音未落，左右各三道黑影已同时扑上！短刃划出凄冷弧线，分取叶凡咽喉、心口、腰腹，配合默契，封死所有闪避角度。
叶凡右臂不能动，左手虚空一抓——抓的不是兵刃，而是地上半截崩飞的帐篷木桩！木桩入手，他眼中厉色一闪，不退反进，迎着正前方刺向咽喉的短刃撞去！
那杀手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就在刃尖即将触喉的刹那，叶凡身形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微侧，木桩粗糙断面如同重锤，狠狠砸向杀手握刃的手腕！
咔！
腕骨碎裂声清晰可闻。杀手闷哼，短刃脱手。叶凡左腿同时撩起，膝盖重重顶在其腹部，将其整个身体撞得向后弓起，恰好挡住右侧刺来的另一刀！
噗嗤！
短刃没入同伴后背。持刃杀手眼神一冷，毫不犹豫抽刀，带起一蓬血花，刀锋转向再刺叶凡肋下！
但这一阻，已让叶凡赢得喘息。他弃了木桩，左手五指成爪，指尖竟有微弱星芒流转——星核虽裂，但最本源的一丝星力仍能被强行榨出！五指如钩，精准扣住第二人持刀手腕，猛地一拧一扯！
刺啦！
连皮带肉，连同腕骨一起扭曲变形！杀手惨叫声刚出口，叶凡左肘已重重砸在其太阳穴上，叫声戛然而止。
另一边，金焱长枪舞成一片赤炎光幕，独腿站立不稳，却将枪法中的“稳”字诀发挥到极致，枪枪不离敌人要害，以一敌三，竟暂时不落下风，只是腿上伤口崩裂，鲜血已浸透裤管。
柳如丝短杖点、拨、封、缠，绿光流转间，专攻敌人关节与气脉节点，虽杀伤力不足，却极大干扰了对方合击节奏。一名杀手被她一杖点中肘部麻筋，动作微滞，被独眼老者锈锄横扫砸中脚踝，倒地瞬间被老者跟上一脚踩碎喉骨。
洛星河没有近战之力，却将剩余阵旗全部抛出，在战圈外围布下简单的乱神迷踪阵。阵法粗陋，但配合营地复杂地形和昏暗光线，仍让两名试图绕后的杀手步伐凌乱，被金焱抓住机会，一枪刺穿一人胸膛，回枪扫断另一人腿骨。
战斗爆发得快，结束得也快。
十名杀手，倒地六人，剩余四人见势不妙，毫不犹豫同时后撤，身形融入阴影，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影阁的规矩，事不可为即退，绝不纠缠死战。
营地重新陷入死寂。
叶凡靠着一截残墙喘息，左臂微微颤抖，强行催动星力的反噬让他胸口发闷。右肩伤口因剧烈动作再次渗血。金焱单膝跪地，长枪插地支撑，腿上鲜血淋漓。柳如丝扶住几乎虚脱的洛星河，四人身上都添了新伤，帐篷连同里面所剩无几的物资，已在战斗中彻底损毁。
独眼老者咳嗽几声，抹去嘴角血沫，走到一具杀手尸体旁蹲下翻检。
“影阁的人，身上不会留明显线索。”他边说边扯开尸体的衣领，在锁骨下方看到一道极淡的、扭曲蛇形烙印，“果然是‘无声刃’。”
洛星河勉强调息后，也走上前，仔细检查尸体。她在另一具尸体贴身内袋里，摸出一枚已碎裂的黑色玉符。
“短途传讯符，用过不久。”她指尖泛起微光，感受残留波动，“方向……东北偏北，大致是灰铁堡垒方位。”
金焱一瘸一拐过来，用枪尖挑开另一具被真火烧焦的尸体残骸。焦炭般的碎块中，一点微光闪过。他拨开灰烬，用枪尖挑出半块玉牌。
玉牌焦黑大半，但未被焚毁的部分，清晰可见星辰环绕一柄小剑的图案——与之前皮囊中那块残片，同出一源！
“天衍宗……”洛星河接过那半块玉牌，手指收紧，骨节发白。
叶凡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玉牌上：“能确定吗？”
“外门执事或客卿信物……制式没错。”洛星河声音发涩，“但，也可能是伪造。”
“伪造天衍宗信物，还敢和影阁交易，用秽踪尘锁定我们……”叶凡眼神冰冷，“无论是不是天衍宗本意，有‘天衍宗相关的人’想我们死，这一点已经清楚了。”
他抬头看向东北方向，那是灰铁堡垒所在，也是传讯符波动的去向。
幕后买凶者，在那里？
独眼老者忽然低喝：“小心！”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营地外围黑暗中，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意破空而来！
快！快得超越视觉！
剑意并非袭向任何人，而是精准无比地钉在叶凡脚前半尺的地面上——嗤！一声轻响，地面坚硬的砾石被洞穿，露出一截二指宽、三寸长的黑色铁片。
铁片入土大半，裸露部分光滑如镜，映着营地零星的微光。
铁片上，刻着两个铁画银钩的字：
快走。
没有落款。
但在铁片边缘，有一个极其细微的、用剑尖点出的印记——那是一滴墨渍般的黑点，却在神识感知中，散发着孤绝凛冽的剑意。
墨。
是风吼峡外，那道斩碎冥花监测法阵、留下警告剑意的“墨”！
他又出现了。这次不是远距离传意，而是直接将警告送到面前。
叶凡俯身，左手握住铁片，缓缓拔出。铁片冰冷，残留的剑意刺得掌心微痛。他看向剑意来的方向——营地西侧，那片最浓重的黑暗，此刻空空荡荡，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独眼老者独眼眯起：“你朋友？”
“不知道。”叶凡收起铁片，转身，“但至少，不是敌人。”
他看向三人，又看了眼满地狼藉和尸体。
“清理痕迹，立刻离开。”叶凡声音斩钉截铁，“去坠星废墟。现在。”
四人迅速动作，将能带走的少量物品收拢，尸体和战斗痕迹稍作处理。独眼老者默默递过来一个破旧水囊和几块黑乎乎的肉干：“路上凑合。”
叶凡接过，深深看了老者一眼：“木前辈，大恩不言谢。若有机会……”
老者摆摆手，打断他的话：“活着从废墟出来，再说。”他顿了顿，独眼望向东北，“灰铁堡垒那边，水很深。影阁、天衍宗的影子、冥花的臭味……都搅在一起。你们自己小心。”
没有更多告别。
四人借着夜色和营地尚存的混乱，悄然离开碎石营地，朝着东北方向，坠星废墟所在，疾行而去。
身后，营地渐渐隐没在黑暗里。
而前方，荒野无边，杀机四伏。
叶凡左手紧握着那枚冰冷铁片，掌心真钥的悸动与铁片残留的剑意，形成奇异的共鸣。
墨，到底是谁？
他的警告，究竟意味着什么？
灰铁堡垒里，又藏着怎样的漩涡？
所有这些疑问，都只能暂时压下。
当前唯一的路，是向前。
踏入那片被称为“坠星废墟”的，上古星舰残骸堆积之地。
四人身影消失在荒野中不久，碎石营地西角，那顶破烂帐篷前，邋遢老者缓缓从阴影中走出。
他望着叶凡等人离去的方向，脏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许久，他弯腰，拾起地上那块青黑色木牌，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木纹，低声喃喃，声音飘散在风里：“青木一脉……最后一点火星……别灭了啊……” 他身后，营地更深的黑暗里，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正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眼睛的主人手中，把玩着半块与之前尸体上一模一样的天衍宗玉牌，玉牌另一半断裂处，隐约能看到一个细小的、金色的“七”字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