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衙门,这座掌管大夏王朝钱袋子的重地,此刻却静得像是一座停尸房。
值房内,户部尚书钱大钧正跪在冰冷的地砖上。他那身绣着孔雀补子的官袍已经被冷汗浸透,紧紧地贴在肥硕的后背上,显出一圈尴尬的深色水渍。
赵辰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一盏茶,却不喝。他只是用茶盖轻轻地撇着浮沫,瓷器碰撞发出清脆而单调的声响,一下一下,像是敲在钱大钧的心尖上。
苏凌月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她以为赵辰会像她在太医院那样,将账册甩在钱大钧脸上,然后一一清算他的罪行,最后将他革职查办。
但赵辰没有。
他甚至没有把那本足以让钱大钧满门抄斩的账册拿出来。他只是坐在这里,喝茶,沉默。
这种沉默,比雷霆震怒更让人窒息。
“殿……殿下……”钱大钧终于扛不住这股令人崩溃的压力,颤抖着开口,“国库……国库是真的没钱了啊。之前的西北战事,加上这次江南水患,早已入不敷出。微臣……微臣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变不出银子来啊。”
“变不出?”
赵辰终于放下了茶盏。
“钱大人。”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听不出半点杀气,“本宫记得,你是开元五年的进士。那时候,你还在翰林院修书,家徒四壁,连件像样的棉衣都买不起。是吗?”
钱大钧一愣,不明白太子为何突然提起旧事,只能点头:“是……微臣出身寒微,蒙陛下不弃……”
“寒微。”赵辰笑了笑,“可本宫怎么听说,钱大人如今在京郊有良田千亩,在江南有桑园三座,光是家中养的那个戏班子,每年的开销就不下万两白银呢?”
钱大钧的脸色瞬间惨白。
“这……这都是……”
“都是夫人的嫁妆?”赵辰替他把借口说了出来,“还是……朋友的馈赠?”
钱大钧张口结舌,冷汗如雨。
“钱大人。”赵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本宫不关心你的钱是从哪来的。贪也好,抢也好,那是御史台的事,不是本宫的事。”
他蹲下身,视线与钱大钧平齐。
“本宫只关心一件事。”
“江南的灾民,没饭吃了。”
“国库没钱,本宫知道。但……你有钱。”
钱大钧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恐:“殿下!微臣……微臣那点家当,哪里填得满那个无底洞啊!微臣……”
“那就去借。”赵辰打断了他,声音依旧轻柔,“去找你的那些‘朋友’借。去找那些和你一起在户部这口大锅里捞油水的同僚借。”
“本宫给你一个时辰。”
赵辰伸出一根手指。
“一个时辰后,本宫要看到一百万两白银,摆在户部大堂上。”
“少一两……”
赵辰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轻轻擦了擦钱大钧额头上的冷汗。
“……本宫就剁你一根手指。”
“少十两,本宫就剁你一只手。”
“若是少了一万两……”赵辰的眼神变得无比温柔,却让苏凌月都感到一阵寒意,“……本宫就诛你九族。”
“殿下!!”钱大钧吓得魂飞魄散,“这……这不合规矩啊!没有圣旨,私自……私自勒索朝廷命官,这……”
“规矩?”
赵辰站起身,脸上的温柔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胆寒的暴戾。
“影一!”
“在。”
“把东西带上来。”
影一挥了挥手。两个影卫拖着一个麻袋走了进来,解开袋口,露出了里面的人。
是一个只有五六岁的男童,嘴里塞着布团,正惊恐地瞪着大眼睛。
“宝儿!!”钱大钧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想要扑过去,却被影一一把按住。
“这是你最疼爱的小孙子吧?”赵辰淡淡道,“听说还是单传?”
“殿下!祸不及妻儿啊!您……您怎么能……”钱大钧哭得涕泗横流。
“祸不及妻儿?”赵辰冷笑一声,“那些在江南被洪水冲走的孩子,那些饿死在路边的孤儿,他们何辜?你贪墨赈灾银两的时候,你想过祸不及妻儿吗?你把国库当成自家钱袋子的时候,你想过那些等米下锅的百姓吗?!”
赵辰猛地拔出苏战腰间的佩刀,一刀斩在钱大钧面前的地砖上,火星四溅。
“钱大钧,你给本宫听清楚了。”
“本宫不是在跟你商量,也不是在审案。”
“本宫是在……抢劫。”
“既然你是强盗,那本宫就比你更像强盗。你吸了百姓多少血,本宫今天就要你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计时开始。”
赵辰看了一眼旁边的沙漏。
“你还有一个时辰。”
钱大钧看着那把还在颤动的钢刀,又看了看被影卫控制住的孙子,终于崩溃了。
“我给!我给!!”
他连滚带爬地冲向书案,抓起笔墨,开始疯狂地写条子,盖私印。
“快!快去钱庄!把所有的银子都提出来!还有……去通知李侍郎、王员外……让他们把钱都送来!快去啊!!”
他对着门外的管家嘶吼着,声音嘶哑如鬼。
苏凌月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
她看着平日里高高在上、满口仁义道德的户部尚书,此刻像一条疯狗一样为了活命而抛弃一切尊严。
她看着那个平时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此刻却像一个冷酷无情的暴君,用最原始、最血腥的手段,逼迫着这些贪官吐出他们吞噬的民脂民膏。
她在太医院查账,虽然手段强硬,但毕竟还是依照律法,先查证,再抓人,讲究一个名正言顺。
可赵辰……
他不讲律法,不讲规矩,甚至不讲道德。
他直接绑架人质,直接以命相逼。
这手段……太脏了。
也太狠了。
“觉得我狠?”
赵辰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看着那个正在疯狂写条子的钱大钧,低声问道。
“是。”苏凌月没有否认,“用稚子做人质,非君子所为。”
“君子?”赵辰嗤笑一声,“君子救不了国,也救不了民。君子只会死在这些小人的算计里。”
他转过头,看着苏凌月,眼中闪烁着幽冷的光。
“苏凌月,你要记住。”
“对付恶人,你要比他更恶。对付魔鬼,你要比他更魔。”
“只有让他们感到彻骨的恐惧,只有让他们知道如果不听话就会付出比死更惨痛的代价,他们才会真正地……屈服。”
“这就是……权术。”
苏凌月看着他。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眼前的赵辰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那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疯狂。
陌生的是那种将人命视作草芥的冷漠。
“殿下。”她缓缓开口,“如果有一天,我也成了那个阻碍你的人……你是不是也会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我?”
赵辰的眼神微微一凝。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因为他的手上,沾染了刚才握刀时留下的铁锈气。
“不会。”
他收回手,声音低沉。
“为什么?”
“因为……”赵辰看着那个正在被搬空钱财的户部大堂,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
“……因为你是我的同谋。”
“这世上,只有同谋……才配和我一起下地狱。”
一个时辰后。
一百万两白银,整整齐齐地堆在户部大堂的院子里。白花花的银锭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那是无数百姓的血汗,也是无数贪官的罪证。
钱大钧瘫坐在地上,仿佛老了十岁。他的家底空了,他那些同僚的家底也空了。
“滚吧。”赵辰挥了挥手。
影一放开了那个孩子。
钱大钧抱着孙子,痛哭失声。
苏凌月看着这满院的银两,心中五味杂陈。
这就是赵辰的手段。
简单,粗暴,却极其有效。
他用一个时辰,做到了大理寺和刑部查上一年都做不到的事。
“走吧。”
赵辰看都没看那些银子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去哪?”
“兵部已经拿下了,户部也空了。”赵辰的脚步不停,“接下来……该去‘礼部’看看了。”
“那里……还有几个周严留下的余孽,正在等着我们去‘超度’呢。”
苏凌月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那挺拔而冷酷的背影。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前世赵弈会输给他。
为什么皇帝会忌惮他。
因为这个男人……
他不仅是一头恶狼。
他更是一个……为了胜利,敢于把自己的灵魂都出卖给魔鬼的……
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