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相扣的温度,在这个初冬的晨光里,显得格外滚烫。
苏凌月看着眼前那座巍峨的宫殿,又看了看身旁这个已经站在权力中心的男人,心中那股不真实的感觉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脚踏实地的坚定。
“走吧。”她轻轻抽回手,理了理衣袖上的皱褶,神色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与从容,“太医院那边,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我去收拾。”
赵辰看着空荡荡的掌心,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但很快就被掩饰过去。
“去吧。”他淡淡道,“尚书省那边,我也该去露个脸了。”
两人在宫门口分道扬镳。一个走向了那座弥漫着药香与死气的太医院,一个走向了那个充满了权力与算计的尚书省。
……
太医院。
苏凌月一脚踏进院门,就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
往日里忙忙碌碌的太医们,此刻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看到苏凌月进来,他们立刻噤若寒蝉,纷纷低下头,装作忙碌的样子。
“院使大人到——!”
随着小太监的一声通传,所有太医都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参见院使大人!”
苏凌月扫视了一圈。这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御医们,此刻在她面前,就像是一群受了惊的鹌鹑。
她知道,这不是因为她的医术,而是因为她背后的太子,以及那块“金鹰令牌”。
“起来吧。”苏凌月淡淡道,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
“刘院判呢?”
“回大人。”一名年轻的太医战战兢兢地出列,“刘院判……他……他在药房。”
“在药房做什么?”
“在……在整理‘旧档’。”
苏凌月心中一动。
旧档?
刘承恩那个老狐狸,在这个节骨眼上整理旧档,肯定没安好心。
“带路。”
苏凌月站起身,朝着药房走去。
药房位于太医院的最深处,平时用来存放各种珍稀药材和历年来的脉案。这里阴暗潮湿,常年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气息。
苏凌月推门而入,只见刘承恩正蹲在一个巨大的书架前,手里捧着一本发黄的册子,看得出神。
“刘院判好雅兴啊。”
苏凌月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刘承恩吓了一跳,手中的册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他慌乱地捡起来,想要往怀里塞。
“那是什吗?”苏凌月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没……没什么。”刘承恩脸色惨白,冷汗直流,“只是一本……废弃的药方集。”
“废弃的药方集?”苏凌月冷笑一声,“既然是废弃的,刘院判为何如此紧张?”
她用力一夺,将那本册子抢了过来。
翻开一看,苏凌月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哪里是什么药方集!
这分明是一本……账册!
一本详细记录了太医院这十年来,所有贪污受贿、倒卖药材、甚至……替后宫嫔妃配制“秘药”的账册!
“好啊。”苏凌月看着刘承恩,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原来太医院这潭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刘承恩“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拼命磕头,“这……这都是下面人干的!下官……下官只是……”
“只是知情不报?还是同流合污?”苏凌月将账册合上,冷冷地看着他,“刘承恩,你身为院判,掌管太医院多年。这里面的每一笔烂账,你敢说你不知道?”
“我……”刘承恩哑口无言。
“我不杀你。”苏凌月突然说道。
刘承恩一愣,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她。
“不过,”苏凌月话锋一转,“我要你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
“把这本账册里涉及到的所有人,都给我叫来。”苏凌月的声音冰冷如铁,“我要……当众‘查账’。”
……
半个时辰后。
太医院的正堂内,跪满了大大小小的官员和太医。他们一个个面如土色,瑟瑟发抖。
苏凌月坐在主位上,手里拿着那本账册,就像拿着判官笔一样。
“张太医。”她随口念出一个名字。
“在……在!”一个胖胖的太医连滚带爬地出列。
“开元二十一年,三月。你私自将宫中的两支百年人参,卖给了城外的‘回春堂’,获利五百两。可有此事?”
“冤枉啊大人!下官……下官那是……”
“拖下去。”苏凌月不想听他废话,直接挥了挥手。
两名禁军立刻上前,将那胖太医拖了出去。
“下一个。李太医。”
“开元二十二年,五月。你替……某位贵人配制了一副‘落胎药’,收受黄金百两。可有此事?”
“这……”李太医浑身一颤,瘫软在地。
苏凌月一个接一个地念着名字,每一次点名,都伴随着一声惨叫和求饶。
这本账册,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将太医院这颗毒瘤,一点一点地剖开,露出了里面腐烂发臭的脓血。
而在这些贪腐的记录中,苏凌月还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那些倒卖出去的药材,有一大半……都流向了一个地方。
江南。
“四海通商”的分号!
又是四海通商!
又是赵弈!
原来,这太医院早已成了赵弈敛财的工具!他不仅通过倒卖军械赚钱,还把手伸进了宫里的药房!
“好手段。”苏凌月心中冷笑,“一边在前线吃空饷,一边在后方卖假药。赵弈啊赵弈,你还真是……把这大夏的血都吸干了啊。”
她合上账册,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众人。
“从今天起,”她的声音响彻大堂,“太医院……改规矩了。”
“以前的烂账,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从今往后,谁若敢再伸手……”
她拔出尚方宝剑,一剑斩断了面前的桌案!
“……这就是下场!”
“是!谨遵院使大人教诲!”
众太医齐声应道,声音里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苏凌月看着他们,心中却没有半分轻松。
她知道,这只是清理了表面的毒瘤。真正的根源,还在那个……深不可测的后宫,和那个……掌控一切的皇帝手中。
“来人。”她唤道。
“在。”影一无声地出现在她身后。
“把这本账册……送到东宫。”苏凌月将账册递给他,“告诉殿下……鱼饵,备好了。”
影一接过账册,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是。”
苏凌月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外面那片湛蓝的天空。
“赵弈。”
她低声呢喃。
“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这一天,太医院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清洗。
三十多名太医被革职查办,十几人被下狱问罪。整个太医院的风气,为之一肃。
而这本账册的出现,也为赵辰在尚书省的行动,提供了一把最锋利的刀。
……
尚书省,值房。
赵辰坐在案前,手里拿着那本苏凌月送来的账册,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这就是……她送给我的‘礼物’?”
“回殿下,正是。”影一恭敬地说道。
“好。”赵辰合上账册,“有了这个……我就能让户部那个老东西……把吃进去的,全都吐出来。”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
“走。”
“去哪?”
“去户部。”赵辰的眼中闪烁着寒光,“去……收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