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衙门。
这里是大夏王朝最讲究“体面”的地方。
朱漆大门一尘不染,两旁的石狮子威严庄重。走进大堂,闻不到兵部的铁锈味,也闻不到户部的铜臭气,只有一股经年累月的、混合着陈旧纸张与上等檀香的书卷气。
但苏凌月知道,这股书卷气下,掩盖的是比任何地方都更肮脏的腐烂。
当赵辰那双踏过尸山血海的黑靴跨过高高的门槛时,礼部大堂内那种虚假的宁静被瞬间踏碎。
堂内坐着十几名官员。他们都是周严倒台后幸存下来的“清流”。他们穿着整洁的官袍,手里捧着圣贤书,似乎对外界的腥风血雨充耳不闻。
见到太子和苏凌月闯入,为首的礼部左侍郎张松缓缓站起身。他整理了一下衣冠,脸上挂着那种读书人特有的、矜持而傲慢的假笑。
“太子殿下。”张松拱手,动作标准得挑不出半点毛病,“不知殿下驾临,有何贵干?若是为了公事,还请按规矩递折子。若是私事……”
他看了一眼苏凌月,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礼部乃圣人教化之地,恐怕不方便接待女眷。”
赵辰没有理会他的废话。他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那把太师椅发出“吱呀”一声轻响,仿佛不堪重负。
“张侍郎。”赵辰的声音懒洋洋的,“本宫听说,你们这里……很讲规矩?”
“自然。”张松挺直了腰杆,“礼者,国之干也。无规矩,不成方圆。”
“好。”赵辰点了点头,“既然讲规矩,那我们就按规矩来。”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薄薄的纸,轻轻放在桌案上。
“这是周严临死前,在天牢里写下的‘供词’。”
这两个字一出,在座的所有官员,脸色齐刷刷地变了。那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养气功夫,在一张死人的供状面前,瞬间破功。
张松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强作镇定:“周严已是死囚,他的话……岂能尽信?”
“信不信,不由你说了算。”赵辰伸出一根手指,按在纸上,“周严说,当年的科举舞弊,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手笔。在座的诸位……似乎都分了一杯羹?”
“这是污蔑!”张松大怒,“下官清清白白,从未……”
“嘘。”
赵辰竖起手指,抵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本宫没兴趣听你们喊冤。”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目光不再温润,而是像一把剔骨的尖刀,将他们身上那层名为“仁义道德”的皮,一层层剥下来。
“本宫今天来,只办一件事。”
赵辰指了指那张供词。
“这上面,有十个名字。但这礼部大堂里,现在坐着十二个人。”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如同恶魔般的笑意。
“本宫手里只有十个‘死额’。也就是说……你们当中,有两个幸运儿,可以活下来。”
“至于谁死,谁活……”
赵辰摊开手,向后退了一步,将舞台让给了这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那就看你们自己,怎么‘争取’了。”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十二名官员面面相觑。他们看着赵辰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又看了看身边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同僚。
恐惧,像毒草一样在心底疯长。
谁都不想死。
谁都想当那两个“幸运儿”。
“殿下!”一个穿着绿袍的员外郎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指着张松尖叫道,“我举报!张松他……他在去年的秋闱里,收了江南考生的三万两银子!他把考题藏在蜡丸里送出去的!我亲眼看见的!”
“刘远!你血口喷人!”张松气得胡子乱颤,“明明是你!是你把考生的卷子调了包!你为了把你那个草包侄子塞进榜单,把你家祖传的玉佩都送给了周严!”
“那是你逼我的!”刘远跳起来,面红耳赤地嘶吼,“是你拿我私吞公款的账本威胁我!我不干你就让我死!”
“好啊!原来公款是你吞的!”另一个主事也跳了出来,“我说怎么库银总是对不上!原来是你这个硕鼠!殿下!我有证据!刘远在城南养了两个外室,那些钱都在那两个贱人手里!”
“你干净?你干净个屁!”刘远反咬一口,“你为了巴结赵弈,把礼部祭天的祭器都给偷换成了赝品!那尊金佛现在就在你家地窖里!”
一旦有了第一个缺口,溃堤便无法阻挡。
大堂内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什么圣人教化,什么礼义廉耻,在生死面前,统统变成了狗屁。
他们像一群被逼入绝境的疯狗,互相撕咬,互相攀咬。平日里那些见不得光的阴私、那些肮脏的交易、那些为了上位而不择手段的勾当,此刻全都被他们自己抖搂了出来。
“我有他受贿的账本!”
“我知道他杀人的埋尸地!”
“他睡了下属的妻女!”
“他出卖了朝廷的机密!”
唾沫横飞,斯文扫地。
有人揪住了对方的头发,有人撕烂了对方的官袍,甚至有人为了抢着在赵辰面前“立功”,扭打在了一起,滚在地上如同市井无赖。
苏凌月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这就是大夏的礼部。
这就是所谓的国之栋梁。
剥去了那层光鲜亮丽的皮,里面爬满的,全是令人作呕的蛆虫。
“这就是你要的?”她转头看向赵辰。
“不够精彩吗?”赵辰靠在椅背上,手里把玩着那块惊堂木,眼神冷漠得像是在看一出滑稽戏,“你看,只要给他们一点希望,再给他们一点绝望,他们自己就会把肠子都掏出来给你看。”
“不用审,不用刑。他们自己就是最好的刽子手。”
苏凌月看着那些丑态百出的官员,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厌恶。
“狗咬狗,一嘴毛。”
她低声评价道。
“没错。”赵辰站起身,手中的惊堂木重重地拍在桌案上。
“啪!”
一声巨响。
大堂内的扭打和谩骂瞬间静止。那些官员们保持着各种狼狈的姿势,惊恐地看着这位掌握着他们生死的阎王。
“够了。”
赵辰的声音冰冷。
“本宫看腻了。”
他走到张松面前。张松的官帽已经掉了,脸上被抓出了好几道血痕,正大口喘着粗气。
“张侍郎。”赵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刚才说……刘远私吞公款?”
“是!是!”张松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殿下明察!”
“刘远。”赵辰又看向那个衣衫褴褛的员外郎,“你说……张松泄露考题?”
“千真万确!奴才……奴才愿以性命担保!”
“好。”
赵辰点了点头。
“影一。”
“在。”
“都记下来了吗?”
“回殿下,一字不差。”影一扬了扬手中那份已经写满了罪状的供词。
“很好。”赵辰的目光扫过全场,“既然大家都这么坦诚,那本宫……也就不客气了。”
“这两个人……”
他指了指张松和刘远。
“……确实提供了很有价值的线索。”
张松和刘远眼中露出了狂喜的光芒。他们以为自己活下来了。
“所以,”赵辰的下一句话,将他们打入了地狱,“……给他们一个痛快。”
“什么?!”两人大惊失色。
“至于其他人……”赵辰厌恶地挥了挥手,“……全部打入天牢。把他们刚才咬出来的那些罪证,一样样给我查实了。少一样,我就剐他们一刀。”
“殿下!您骗我们!您说过有两个活口的!”张松绝望地嘶吼。
“本宫是说过。”赵辰冷笑一声,转身向外走去,“但本宫没说是哪两个。”
他走到门口,停下脚步。
“而且……”
“……你们这种人,活着也是浪费大夏的粮食。”
“拖下去。”
惨叫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没人再敢反抗。
苏凌月跟在赵辰身后,走出了那座已经变得空荡荡的礼部大堂。
外面的阳光依旧明媚,但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这就是权术。”赵辰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有时候,杀人不需要刀。只需要……给他们一个互相残杀的理由。”
苏凌月沉默了片刻。
“礼部空了。”她说,“谁来填?”
“自然是我们的人。”赵辰看着远方,“那些寒门学子,那些在破瓦寺写下血书的人。他们的位置……本宫已经给他们腾出来了。”
“旧的烂肉挖掉了,新的血肉才能长出来。”
他伸出手,握住了苏凌月的手。
“走吧。”
“六部已经拿下一半。接下来……该去会会那位……最难啃的硬骨头了。”
“吏部尚书,王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