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曹子曦目光如同平静湖面下的暗流,扫过众人,带着一种与其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威严。
“诸位,”她开口,声音清脆如玉石相击,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承蒙不弃,选择追随于我。既入我曹子曦门下,我必不辜负各位所托。”
话音刚落,场下众人神色一振,纷纷拱手,动作整齐划一,空气中响起一片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与压抑的呼吸声。
他们深知,能得公主青眼,是他们这些寒门学子改变命运的绝佳机会。
曹子曦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如同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瞬间柔和了她眉宇间的锋芒。她抬手,指了指身旁案几上堆放的两摞书简
“我刚看过各位的资料,深知各位皆是饱学之士,各有所长。”她的目光落在那堆典籍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无奈,“这里是我朝现行律法,近日我翻看时,只觉条文浩繁,晦涩难懂。今日召各位前来,便是想让大家看看,能否寻得一种简洁明了的方式,让人能一眼便通晓全书的纲要与核心。”
此言一出,场下顿时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如同投入石子的静水。众人交头接耳,神色各异。
站在前列的石苞,面容刚毅,浓眉下意识地蹙起。他出身寒微,却好读兵书,本以为会被委以军事相关的重任,却没想到竟是要梳理律法典籍,心中难免有些失落与困惑,显然觉得这是一项浩大且枯燥的工程。
而邓军,则是身形略显单薄,面色白皙,眼中闪过一丝思索。他自幼家贫,却苦读不辍,尤其擅长归纳总结,闻言心中微动,似乎在快速权衡着其中的难度与机遇。
更多的人则是眼中精光一闪,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几分。他们都明白,这分明是公主对他们的第一次考验。
律法典籍浩如烟海,要在短时间内提炼出纲要,不仅需要深厚的学识,更需要独到的见解与清晰的逻辑。这正是展现自己才能的最好时机。
曹子曦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如同欣赏一幅动态的画卷。她淡淡开口,打破了场下的窃窃私语:“诸位,我给你们三天时间。这三天,你们的吃住均在我为你们准备的客房内,不必出屋。三天后,我要看到你们的成果。”
“殿下,”人群中,石苞上前一步,拱手问道,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此事……如此紧急吗?”
曹子曦点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甚至微微蹙起了眉头,仿佛真的为这任务感到棘手:“是的。此事关乎我能否尽快接触实际事务,是荀令君亲自交代的任务,我必须尽快完成。”
“荀令君……”
“竟是荀令君的意思……”
场下众人闻言,心中皆是一凛,交头接耳的声音瞬间消失。荀彧的名字,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激起层层涟漪。他们若能助公主完成,不仅能获得公主的赏识,更是在这位举足轻重的大人面前露了脸,这分量,重逾千金。一时间,所有人的眼神都变得更加坚定,连石苞也收起了心中的失落,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曹子曦目光再次扫过众人,声音恢复了平静:“还有疑问吗?”
一旁的邓军嘴唇翕动了数次,似有话要说,却又在最后关头将话咽了回去,只留下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曹子曦的目光如同鹰隼,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一幕。她定格在他身上,语气平淡无波:“邓军,你有何事,尽管说。”
被点名的邓军身子猛地一僵,随即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他上前一步,躬身拱手,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局促与愧疚:“殿下,草民……草民恐怕无法在这里待上三天。不知能否将这些典籍随身携带,草民保证,三日后定能如期奉上成果。”
曹子曦的目光落在他略显局促不安的脸上,那双清澈的眼眸中似乎藏着什么难言之隐。
“为何无法待在这里?”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照实说。”
邓军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草民家中……尚有一幼弟,如今在城外破庙之中,草民实在放心不下他一人。”
“哦?”曹子曦恍然大悟,原是为了家人。她还以为是什么关乎性命的大事,紧绷的嘴角瞬间缓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暖意,“既然如此,那就把你弟弟接过来便是。这山庄甚大,难道还容不下他一个孩子?”
邓军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他激动得嘴唇哆嗦着,眼中甚至泛起了一丝湿润的水光,他用力地拱手,声音带着哽咽:“多谢殿下!殿下仁德!草民……草民感激不尽!”
看着邓军脸上真挚到近乎虔诚的笑容,曹子曦心中暗道,这倒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她对这个让他如此牵挂的弟弟,不禁生出了几分好奇,便问道:“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邓军恭敬地回答,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我弟弟名唤邓艾。”
“你说……叫什么?”
曹子曦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她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或者是连日来为律法典籍头疼,出现了幻听。
邓艾?!
那个在历史上大放异彩,偷渡阴平,一举灭亡蜀汉的一代名将邓艾?!那个出身贫寒,口吃却胸怀大志,最终却因功高震主而惨遭杀害的悲剧英雄?!
她这是……买一送一,捡着宝了?
邓军见公主神色有异,心中不由忐忑起来,难道弟弟的名字有什么不妥之处?他再次重复道,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回殿下,草民弟弟叫邓艾。”
曹子曦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对着门外扬声道:“未名!”
“你即刻前往城外破庙,将邓艾……邓军的弟弟接过来。”曹子曦特意加重了“邓艾”二字,目光落在邓军身上,“邓军,你且留下一件信物,以免你弟弟年幼,不信旁人。”
邓军连忙解下腰间一块用红绳系着的玉佩,那玉佩质地普通,甚至边角还有些磨损,显然是他极为珍视之物,日夜佩戴。他双手捧着玉佩,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递给未名:“有劳姑娘了。”
曹子曦这才指着案几上的典籍,对众人道:“好了,诸位,现在便根据自己的所长,任选一本吧。”
众人闻言,如同得到了无声的号令,纷纷上前,或取《汉律》,或拿《魏科》。一时间,厅堂内响起一片竹简碰撞的“哗啦”声。
有人迫不及待地翻开,指尖划过陈旧的竹片,目光急切地扫过上面的文字;有人则抱着竹简,走到一旁的角落,盘膝而坐,闭目沉思,似乎在规划着如何着手。
曹子曦看了一眼身旁的甄宓,又对侍立一旁的郭子姌使了个眼色。
上前一步,对着众人朗声道:“诸位,笔墨纸砚已备齐置于各位房间内,请速速回房吧。”
众人闻言,纷纷收起书卷,鱼贯而出,偌大的场上很快便安静下来,只余下曹子曦、甄宓与郭子姌三人。
“曦儿,”甄宓率先开口,她美眸中带着一丝探究与揶揄,她早已将曹子曦刚才的失态看在眼里,“方才那个邓艾……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我瞧着你对他似乎格外上心,莫不是……你认识他?”
在甄宓的印象中,从未听过这号人物,难道是子曦在遇到自己之前便结识的人?
郭子姌也附和着点了点头,她同样好奇。那邓艾听名字和邓军的描述,年纪尚幼,如何能让曹子曦如此失态?她的目光落在曹子曦脸上,带着询问。
曹子曦心道:总不能告诉她们自己是来自千年之后,熟知历史,知道邓艾是未来的灭蜀功臣吧?她面上故作轻松,掩饰着内心的波澜,笑道:“没有啊,我也不认识他。”
见两人显然不信,眼神中都写着“我看穿你了”,她眼珠一转,胡诌了个理由,语气带着几分故作高深的玩味:“只是觉得……‘邓艾’这个名字颇为特别。‘艾’字多为女子所用,一个男孩子用这个名字,倒是少见得很,所以多问了几句。”
甄宓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指尖带着微凉的暖意:“你啊,关注点总是这般与众不同。”
她心中自然是不信的,但也知趣地没有再追问。反正过不了多久,那个叫邓艾的孩子就要被接来了,到时候一看便知。
曹子曦对着甄宓俏皮地眨了眨眼,拉起她的手,指尖传来甄宓掌心温润的触感:“好啦,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去后院吧,正好让你尝尝我新得的茶。”
夕阳西下,最后一抹余晖恋恋不舍地吻过远处的树梢,夜幕像一块巨大的黑丝绒,缓缓覆盖了整个山庄。
西院的客房内,灯火通明,如同白昼。白日里还略显轻松的学子们,此刻都已褪去了表面的平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紧绷的专注。
石苞赤着上身,只穿一件白色中衣,露出结实的臂膀,他将竹简铺满了整个案几,手持一支炭笔,在素帛上写写画画,时而蹙眉沉思,时而猛地一拍大腿,神色激动。他虽不擅长律法,但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试图从浩繁的条文中找出规律。
邓军则是坐在窗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与屋内的烛光交相辉映,他一手捧着竹简,一手悬在半空,似乎在模拟着书写的动作,口中念念有词,神情专注而虔诚。他深知这是改变自己和弟弟命运的机会,不敢有丝毫懈怠。
每个人都在与时间赛跑。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墨香、纸张的气息。每个人都知道,这三天,是决定他们命运的关键。成,则一步登天;败,则只能回归尘土。
与西院的紧张肃穆不同,山庄的后院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曹悦,今日穿着一身桃红色的小袄,梳着双丫髻,髻上系着粉色的绒球,随着她的动作摇来晃去,煞是可爱。只是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里,此刻却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狡黠与警惕。她多日未见好友钱羽,便特意让人将她请来一同用晚餐。
钱羽眉眼间带着几分机灵,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她正捧着一只油光锃亮的烤鸡腿,吃得不亦乐乎,她也顾不上擦,含糊不清说道:“悦儿,我刚从学堂那边过来,看到西院的客房都住满了人。听说是……是公主新招的夫子呢。”
“夫子?”曹悦正夹着一块青菜的筷子猛地一顿,那双灵动的眼睛瞬间警惕起来,如同被踩到尾巴的小狐狸,“不对啊,山庄里的学堂夫子不是已经够多了吗?有教《论语》的王夫子,有教算术的李夫子,还有教骑射的赵夫子……怎么还招?”
钱羽啃完最后一口鸡腿,她想了想,摇了摇头,又伸手去够盘子里的另一个鸡腿,含糊道:“谁知道呢。许是公主觉得我们这些学生太笨,要给我们加小灶吧?”
她说着,又抓起一个鸡腿,显然对这个话题并不怎么上心。
但曹悦却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她想起前几日曹叡无意中提起的话,说姑母似乎有意要将她们两人送到山庄来,接受更严格的教导。难道……这些新招来的夫子,就是专门为了她和叡儿两个准备的?
想到这里,曹悦心里“咯噔”一下,打了个激灵,手里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
不行,我得亲自去看看!曹悦心中警铃大作。若是真如她所想,那以后的日子可就难熬了,每日里不是背书就是写字,连玩的时间都没有了。她曹悦是谁?是能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的小霸王,怎么能被关在学堂里?
她心念一动,立刻放下碗筷,一把拉住钱羽的胳膊,就往外走。
“哎?悦儿,你干什么?”钱羽一个鸡腿还没塞进嘴里,被她拽得一个趔趄,手里的鸡腿险些掉落,“我还没吃完呢!这可是张厨娘做的,可香了”
曹悦回头,看着她嘴里还叼着半块鸡腿,腮帮子鼓鼓的,那滑稽的样子让她又气又笑,她一把夺过钱羽口中的鸡腿,放在桌上,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鸡腿什么时候都能吃,有要紧事!”
“要去哪啊?”钱羽一脸茫然地问道,嘴里还残留着肉香。
曹悦左右看了看,便凑到钱羽耳边,飞快地说了几句,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蚊蚋嗡嗡。
钱羽听完,眼睛瞪得溜圆,如同两颗黑葡萄,她有些担心地挠了挠头,小声道:“这……这可行吗?西院那边有护卫巡逻的!万一被发现了......”
曹悦看着他犹豫的样子,立刻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眼眶瞬间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威胁道:“你去不去?你要是不去,我……我就哭给你看!我还要告诉姑母,说你欺负我,抢我鸡腿吃!”
钱羽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曹悦这招。她立刻摆了摆手,苦着脸道:“别别别,我去,我去还不行吗?真是怕了你了。不过先说好了,要是被抓住了,你可得替我求情!”
“当然!”曹悦立刻破涕为笑,拍着胸脯保证,拉着钱羽就往外走。
于是,两个小小的身影,如同两只偷油的老鼠,鬼鬼祟祟地趁着夜色的掩护,朝着前院西客房的方向摸去。
不想,她们这一幕,恰好被吃完饭,正独自在院子里消食的曹叡看了个正着。
他看到姐姐曹悦和钱羽偷偷摸摸的样子,心中好奇,便迈着小短腿,悄悄跟了上去,小脚丫踩在石板路上,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姐姐!钱羽姐姐!你们去哪?”
曹悦的脚刚迈出后院的月亮门,身后就传来了曹叡清脆又带着点奶气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
曹悦吓得浑身一僵,猛地回头,看到是曹叡,顿时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呵斥道:“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跟着我们干什么?快回去!不然我揍你了!”
曹叡梗着小脖子,不服气地反驳,声音也大了起来:“你们不也没睡吗?我也要跟着你们一起去!”
曹悦没料到平日里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曹叡今天竟敢顶嘴,顿时来了火气,她抬起脚,作势就要去踢他,脸上满是凶神恶煞的表情:“你再说一遍?”
曹叡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一步,但嘴里还是小声嘀咕:“我说……我要跟着你们……”
钱羽在一旁看不过去,连忙上前打圆场,拉了拉曹悦的衣袖,又对曹叡柔声道:“叡儿,我们是去……是去帮公主殿下做事,你小孩子家家的,跟着不合适。”
曹悦可没那么好的耐心,她最讨厌有人坏她的好事。她抬起脚,用脚尖轻轻踢了曹叡一下,力道不大,刚好让他一屁股坐在了冰凉的青石板地上。
“回去!别让我再说第二遍!”曹悦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不然今天你的屁股就得开花!”
说完,她拉着钱羽,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根本不理会身后的曹叡。
曹叡坐在冰凉的地上,愣了片刻,委屈的泪水瞬间涌了上来,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从地上爬起来,小短腿一抽一抽的,嘴里喃喃自语:“我要去告诉宓姨!你们都欺负我!我要告诉宓姨!”
他哭哭啼啼地转过身,朝着甄宓和曹子曦居住的院落跑去,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这边,曹悦和钱羽一路小跑,绕到了西院的后门。后门早已上锁,一把黄铜大锁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但这难不倒经常在这里“探险”的曹悦。她熟门熟路地找到了院墙角一个不为人知的狗洞,那狗洞被茂密的藤蔓遮掩着,极为隐蔽。
曹悦率先趴在地上,手脚并用地钻了进去,桃红色的小袄蹭上了不少泥土,钱羽也紧随其后。
两人进入院内,借着廊下昏暗的灯笼光,如同两只灵活的猫,悄悄摸到一间亮着灯的客房窗外。窗纸上糊着一层薄纱,隐约能看到屋内有个男子正伏案疾书,似乎在画着什么,但具体内容却模糊不清。
曹悦心中一动,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小心翼翼地用簪尖在窗纸上戳了一个小洞,动作轻柔,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她凑过眼睛,透过小洞往里瞧。
只见那男子面前摊开的竹简旁,铺着一张素帛,上面用炭笔画着一些奇怪的图形,似乎是各种刑具的图样,有桎梏、有鞭笞、还有一些她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东西,旁边还有一些密密麻麻的小字。
“搞什么鬼……”曹悦小声嘀咕了一句,正准备换个角度再看,忽然听到钱羽那边传来一声低呼。
“谁?!”
她心中一惊,连忙回头,只见钱羽正和一个比她高半个头的男孩扭打在一起。
那男孩约莫十二岁左右,身材结实,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虽然年纪不大,但身手却颇为矫健,一双眼睛在夜色中闪着警惕的光,如同小兽一般。
原来,钱羽在墙角把风时,被这个起夜的男孩发现了。男孩虽年幼,却颇有胆识,大着胆子从背后抓住了钱羽的肩膀,试图喝止她。钱羽做贼心虚,本能地便与他扭打起来。
“小羽!”曹悦见状,立刻冲了上去,加入战团。
两人夹击一人,本以为能占上风,没想到那男孩力气极大,竟是个硬茬。他瞅准一个空隙,猛地一矮身,用肩膀顶住曹悦的腰,发力一甩,竟将曹悦整个人掀飞了出去!
“悦儿!”钱羽惊呼一声,眼看曹悦就要摔在地上,她毫不犹豫地扑了过去,用自己的后背垫在了曹悦身下。
“噗通!”
一声闷响,钱羽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瞬间岔了气,腹部传来一阵剧痛,忍不住闷哼出声:“嗯……”
“小羽!你没事吧?”曹悦被她护在身下,毫发无伤,她连忙爬起来,扶起钱羽,看着她痛苦地皱起眉头,脸色发白,心中又急又怒,恶狠狠地瞪着那个男孩,就要再次冲上去。
“别……别打了!”钱羽连忙拉住她,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快……快走!一会护卫来了,公主知道了,我们就惨了!”
曹悦看着钱羽痛苦的样子,又看了看那男孩警惕的眼神,知道今日之事已不可为。她咬了咬牙,狠狠地瞪了那男孩一眼,眼神中满是不甘与愤怒,仿佛在说“你给我等着”。
她扶起钱羽,两人狼狈不堪地从狗洞钻了出去,迅速逃离了西院,只留下一串仓促的脚步声。
而那个男孩,正是刚刚被未名接到山庄,安排在哥哥邓军房间隔壁的邓艾。他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若有所思,并未声张,只是默默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身回房去了。
他虽然年幼,却已懂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回到房间,他却没有立刻睡下,而是坐在桌前,借着微弱的烛光,拿起哥哥桌上的一卷竹简,默默地看了起来。他虽年幼,却已展现出超乎常人的沉稳与好学。
另一边,曹叡哭哭啼啼地来到了甄宓的院落。彩英见他哭得伤心,小脸蛋通红,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连忙将他引到屋内。
“宓姨……呜呜呜……”曹叡一看到甄宓,立刻扑进她怀里,放声大哭,小小的身子因为抽泣而剧烈颤抖着,“姐姐……姐姐她欺负我!她还踢了我一脚!钱羽也帮着她!呜呜呜……宓姨,我好疼……”
曹子曦正坐在一旁的软榻上看书,听到曹叡哭哭唧唧的声音,只觉得一阵头疼,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爱哭?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将来如何能承担起家族的重任?
“哭什么哭!”曹子曦放下书卷,语气不由得重了几分,带着一丝严厉,“为什么偏偏欺负你?你自己就没一点问题吗?整天就知道哭!像个什么样子!”
她本意是想让曹叡变得坚强一些,不要总是用哭来解决问题,却不想这严厉的语气,反而让本就委屈的曹叡更加害怕。他的抽泣声瞬间变成了号啕大哭,身子也微微颤抖起来,哭得更加伤心了。
“曦儿!”甄宓立刻不满地瞪了曹子曦一眼,随即轻轻拍着曹叡的背,柔声安慰道,“叡儿不哭,乖,宓姨在呢。不怕不怕。如果真是悦儿的错,宓姨一定替你做主,好不好?”
她一边安慰,一边轻轻拍着曹叡的后背,如同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或许是白日里玩得太过疲惫,又或许是在甄宓温暖的怀抱中找到了安全感,曹叡哭着哭着,眼皮便越来越沉重,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没过多久,竟趴在甄宓怀里睡着了,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甄宓小心翼翼地将他抱起来,安置在偏房的小床上,并吩咐侍女好生照看。
她回到主房,看着仍坐在那里,神色间带着几分不耐与烦躁的曹子曦,神情变得颇为严肃:“曦儿,你为何对叡儿如此严厉?他才五岁,刚刚失去父母,正是最需要关怀和安慰的时候。你这般疾言厉色,会给他留下心理阴影的。”
曹子曦闻言,心中也是一沉。她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疲惫:“我……我只是希望他能坚强一些。整日哭哭啼啼的,将来如何能承担起责任?他是曹家的子孙,不能如此软弱。”
“他只是个孩子,”甄宓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带着安抚的力量,“坚强不是靠打骂和训斥就能逼出来的,而是需要耐心和引导。你对他的期望太高,也太急切了。给他一点时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
曹子曦沉默了片刻,看着甄宓眼中真切的担忧,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是我太急躁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夜色渐深,山庄内的喧嚣渐渐平息,只剩下西院客房里,那一盏盏亮到深夜的灯火,如同执着的星辰,映照着学子们为了改变命运而付出的,无声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