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兰心中一动。
今日因天气闷热,她想起魏贵嫔送来的香料中,那盒安息香太医说过有少许宁神之效,气味也比艾草香清雅,便让如意取了一点,混合着晒干的薄荷叶,放在角落的博山炉里浅浅熏着,用量极少,几乎闻不出。
此刻皇帝问起,她便如实回答:
“是魏贵嫔前几日送来的一点安息香,臣妾见其性温,太医也说孕妇可微量使用,便让她们取了些许熏燃,以驱暑气安神。”
“魏氏?”朱祁镇挑了挑眉,未置可否,只道,
“她倒有心。”
他似乎并不在意,又将话题转回孩子身上,俯身贴近周景兰的腹部,试图倾听胎动,脸上带着新奇的笑意:
“让朕听听,这小家伙今日可安分?”
朱祁镇正专注听着胎动,周景兰有些不情愿亲密,自是开始回避。
他见周景兰倚在榻上,眉眼间似有倦色,便关切问道:
“可是身子不适?腰酸又犯了?”
周景兰正觉因腹部加重,腰背确实有些酸胀,便如实道:
“谢陛下关怀,只是寻常孕期腰酸,无大碍。”
朱祁镇目光扫过殿内,看到一旁小几上放着太医署常用的木制按摩捶,便道:
“太医署的东西粗笨,有人送了玉捶来?何不试试?”
他随口一提,显然是听说了各宫送礼之事。
周景兰心中微动,不好拂逆,便示意唐云燕:
“去将那套玉捶玉轮取来。”
唐云燕依言取来。朱祁镇见那羊脂玉器莹白可爱,触手果然清凉,便拿起那美人捶,道:“朕替你敲敲。”
说着,便隔着轻薄的夏衫,在周景兰肩颈处轻轻捶打起来。
他的动作起初还算轻柔,玉捶冰凉,落在微酸的肌肉上,确有一时舒缓之感。周景兰不便拒绝,只能微微垂首,口称:
“谢万岁爷体恤。”
朱祁镇见她似乎受用,便也继续。
殿内一角,博山炉中正袅袅升起极淡的青烟,那是周景兰今日让人点燃的一点魏贵嫔送来的安息香,混合了晒干菊瓣,气味清苦微甘,太医说过少量有宁神之效。
然而,渐渐地,周景兰觉得有些不对。
那安息香与菊瓣混合的清苦气息里,似乎掺杂进了一丝极淡的、难以形容的甜暖意韵。
那味道起初若有似无,仿佛只是错觉,但随着朱祁镇握着玉捶的手因动作而体温传递,那玉器似乎隐隐散发出一种极淡的、近乎暖玉生香般的微妙气息。
这气息与炉中安息香相遇,竟如同火星溅入油脂,那丝甜暖意韵陡然变得清晰、馥郁起来,丝丝缕缕,钻入鼻端。
周景兰自己先感到一阵轻微的心跳加速,脸颊微热。
她抬眼看向朱祁镇,只见皇帝握着玉捶的手动作不知何时慢了下来,他的目光落在她因孕期而更显丰腴的颈侧和微微敞开的领口,眼神逐渐深邃,不复清明,呼吸也微微加重。
“万岁爷?”
周景兰轻声唤道,试图拉回他的注意力。
朱祁镇却仿佛没听见,他停下捶打,手却未离开她的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捶光滑的柄部,那玉器在他掌心似乎愈发温热。
他俯身靠近,声音低哑:
“景兰……你这阵子,气色越发好了……”
言语间,竟带着一丝平时少见的狎昵与急切,另一只手试图去抚她的脸颊。
周景兰心中警铃大作!不对劲!
皇帝虽然有时也会流露情欲,但从未如此刻这般,近乎失态地急切,尤其在她孕期,他之前一直颇为克制。
“陛下,您……您怎么了?可是不适?”
周景兰试图抽回手,身体向后缩了缩。
朱祁镇却仿佛没听见,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因怀孕而更显丰润的脸庞和脖颈,另一只手竟试图揽住她的腰,气息喷在她耳畔:
“朕……朕想你了……”
这绝非正常!
周景兰背脊瞬间冒出冷汗。她极力保持镇定,一边柔声安抚:
“万岁爷,太医叮嘱过,孕期需谨慎,不宜同房。陛下疼爱孩儿,定不会冒此风险……”
一边用眼神急急示意旁边的如意和唐云燕。
如意也察觉不对,上前一步,声音发颤:
“万岁爷,娘娘她……”
“滚开!”
朱祁镇头也不回,低吼一声,竟是将如意推了个趔趄。
他此刻眼中似乎只有周景兰,那副情动难以自持的模样,宛如中了邪一般。
周景兰猛地向后一缩,避开他的手,同时捂住腹部,声音带上了真实的惊惶与痛苦:
“陛下!臣妾……臣妾腹中突然抽痛!”
朱祁镇被她激烈的反应和痛呼声惊得动作一顿,眼中迷乱稍褪,他非但没有退开,反而更逼近一步:
“怎会突然腹痛?让朕看看……”
那语气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夹杂着难以抑制的冲动。
唐云燕吓得脸色发白,但她反应更快,眼见皇帝的手臂越发用力,几乎要将周景兰带入怀中,她急中生智,猛地扑到榻边,带着哭腔喊道: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是不是肚子又抽筋了?太医说抽筋时要这样!”
周景兰会意,立刻顺势痛呼一声,身体剧烈一颤,膝盖下意识地向上曲起一顶,假装因剧痛而痉挛抽搐,膝盖不轻不重地顶在了因靠近而毫无防备的朱祁镇的腰侧。
“呃!”
朱祁镇吃痛,闷哼一声,踉跄退后半步,手中的玉捶也脱手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
这一疼,让他眼中最后那点迷乱被击散了大半。他捂住腰侧,惊怒交加地看向周景兰。
“如意!开窗!把所有窗户都打开!”
周景兰已蜷缩起身子,额上冷汗涔涔,牙关紧咬,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痛苦:
“陛下恕罪……臣妾……臣妾实在腹痛难忍……”
她颤抖着指向窗外,
“气闷……求陛下……开窗……”
如意早已扑到窗边,奋力将长窗全部推开。夜风呼啸而入,瞬间席卷殿内,将那甜腻暖香冲得七零八落。
清凉的空气涌入肺腑,朱祁镇深吸几口,只觉脑中残留的晕眩与燥热迅速退去,神智彻底清明。
他低头看看自己方才的位置,回想自己那突如其来的、难以自控的欲望,以及周景兰激烈的反应和此刻痛苦的模样,再结合那瞬间变得异常、又随风消散的香气……
他脸色变得铁青,目光如刀般射向地毯上那柄依旧莹白、此刻却显得诡异无比的玉捶,以及角落那尊冒着残烟的博山炉。
太医很快被传来。周景兰的急痛在通风和太医扎了两针后缓解,诊为胎气微受惊扰。
而对于皇帝,太医同样未诊出明显中毒,只建议清心静养。
朱祁镇没有再追问周景兰顶撞之事,他沉默地坐在那里,许久,才冷冷道:
“今日殿内所有器物,封存,彻查。尤其是这两样。”
他指着玉捶和香炉,
“蒋冕,给朕仔仔细细地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