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把十支新制的长管铳交到张定远手里时，天刚亮。木箱放在校场边上，铳身还带着工棚里的铁腥味。张定远一支支接过，检查枪管、火门、药室，动作快而准。每支都合格。
他转身走向队列前的高台，把箱子放在一旁。三百新军已在校场列队完毕，站得笔直。他们脸上有熬夜训练后的疲惫，但眼神是亮的。
“今日演练。”张定远开口，“按三段轮射阵型布阵。山坡推进节奏、林地间隔控制，全部按实战标准执行。”
士兵们应声取铳。十名选出的器械监督员迅速到位，开始分发弹药。他们动作熟练，一一核对药包重量，确认引信干燥。
张定远站在高台边缘，目光扫过整支队伍。他知道这次演练不同以往。不只是练兵，更是给一个人看的。
正午时分，东南风起。沙尘从校场边缘卷起，吹向靶区。烟尘弥漫，视线开始模糊。
就在这时，戚继光出现在校场侧翼的高台上。他没穿铠甲，只披了件深色外袍，静静站着，没有出声。
张定远看到了他。他没停下指挥，只是微微点头，继续下令。
“第一组，隐蔽接近！第二组，准备火力覆盖！第三组，压后警戒！”
命令一层层传下。新军迅速行动。他们低身前行，穿过模拟林地区域，脚步整齐，无人说话。
到达预定位置后，第一组卧倒装填。通条压实火药，压入弹丸，插好引信。动作连贯，没有迟疑。
但风越来越大。一名士兵刚取出引信，发现受潮迹象。他立刻举手报告。
张定远快步走过去。他看了一眼，直接下令：“启用备用防潮方案。干布包裹，贴身保温。”
那名士兵立即照做。他用布条将引信裹紧，塞进怀里。另外几人也同步处理。不到半刻钟，所有引信完成保温。
“继续。”
射击顺序重新调整。张定远亲自站在前线，左手持旗，右手喊口令。
“第一组，预备——放！”
百步外的移动靶正在推进。第一轮齐射响起。硝烟腾起，十数发弹丸飞出，命中靶面中央区域。
“第二组，预备——放！”
第二轮紧随其后。弹着点密集，几乎重叠。
“第三组，预备——放！”
三轮射击完成，间隔精准。靶区泥土翻起，形成三条平行的弹坑线。
全场安静了一瞬。
张定远没有停。他抬手一挥：“转移阵地！虎蹲炮准备！”
两门虎蹲炮被推上校场中央。炮手快速校准角度。张定远亲自检查，确认仰角为十五度。
“目标，前方土垒障碍。平射，一次击毁。”
炮手点燃引信。
轰——！
炮弹呼啸而出，正面撞上土垒。一声巨响后，土垒从中断裂，彻底倒塌。
校场边缘传来一阵吸气声。
戚继光从高台走下，一步步走向靶区。他弯腰查看弹坑，伸手摸了摸被炮火熏黑的墙面。又走到虎蹲炮前，翻看炮体底部的编号记录。
随后他走向张定远。
“你让火器成了真正的兵器。”他说。
张定远立正行礼。
戚继光看了看周围的新军士兵。他们还保持着列队姿势，没人动，没人说话。
“我见过太多人用火器。”戚继光说，“装了药就打，打完就乱。炸膛的、误伤的、临阵慌乱的，比比皆是。可你们不一样。”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你们不是在开枪，是在作战。”
士兵们的肩膀微微挺起。
戚继光转向张定远：“你教他们的不只是怎么打，而是为什么这么打。这比打赢一场仗更重要。”
张定远低头：“属下只是让他们明白，每一发火药都有代价。”
“所以你成功了。”戚继光说，“火器不再是摆设。它现在是刀，是盾，是战场上的命。”
他说完，走到队伍前方，面对全体新军。
“从今天起，火器营正式列入主力战力序列。”他说，“任何人不得轻视，不得延误补给，不得削减训练时间。若有违者，按军法处置。”
士兵们的眼睛亮了起来。
戚继光回身看着张定远：“你做得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张定远没有回应。他只是抬起手，示意队伍保持原位。
风小了些。沙尘落地。阳光照在校场上，照亮了三百支指向天空的长管铳。
张定远走到第一排士兵身边。那人手里的铳还在发烫。他伸手碰了碰枪管，温度刚好。
“记住今天的感觉。”他对那名士兵说，“这不是结束。这只是开始。”
那名士兵点头，握紧了手中的火铳。
张定远走向沙盘。他拿起一根木棍，在上面划出新的推进线。这一次，他标出了沿海三处倭寇据点的位置。
他还没画完，远处传来脚步声。
一名传令兵跑进校场，手里拿着一份急报。
张定远接过，打开看了眼。
他的手指停在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