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晋军是被冻醒的。
车窗外黑沉沉的,乱葬岗的风跟鬼哭似的,顺着破旧面包车的窗户缝往里灌。广成子裹着件军大衣,睡得口水都流到了新药箱上,里面的“壮胆丸”包装被浸湿了,字迹晕成一团。
“到了没?”沈晋军搓了搓冻得发麻的手,怀里紧紧揣着叶瑾妍的桃木剑。圈圈给的月华石碎片还在发光,淡淡的暖意在怀里散开,算是这鬼地方唯一的安慰。
广颂子熄了火,指了指窗外:“翻过前面那道土坡就是,百年阴槐在最里面,以前是个老坟头的风水树。”
沈晋军推开车门,脚刚落地就踩进个软乎乎的东西里,低头一看,是只烂掉的布鞋,吓得他赶紧蹦到一边。
“出息。”广成子被吵醒,打了个哈欠,“上次你在菜市场踩了鸡屎都没这么大反应。”
“这能一样吗?”沈晋军拍着胸口,“这地方的东西,指不定沾着啥呢!”
菟菟和小飞倒是兴奋,一个举着胡萝卜当探照灯,一个把薯片桶套在头上防“鬼吹头”,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
乱葬岗比想象中更瘆人。坟包东一个西一个,有的连墓碑都塌了,露出半截棺材板。风吹过阴槐树叶,发出“哗哗”的响,像有人在背后拍手。
“小心点,”广颂子扛着铜锤走在最前面,“这地方阴气重,容易招惹孤魂野鬼。”
话音刚落,旁边的坟头突然“咚”地响了一声,像是有东西在里面敲棺材。
小飞吓得往沈晋军身后躲,薯片桶掉在地上,滚出来几片薯片。菟菟倒是胆大,捡起薯片塞嘴里,还对着坟头喊:“里面有人吗?要吃薯片不?”
沈晋军赶紧捂住她的嘴:“别乱说话!这地方的‘住户’脾气不好!”
叶瑾妍的桃木剑突然微微发烫,沈晋军心里一动——这是她以前感知到危险时的反应。
“不对劲,”他停住脚步,“周围有活人的气息,不止我们几个。”
广颂子也皱起眉,铜锤握得更紧了:“是黑月会的人?”
“谁知道呢,”沈晋军掏出几张“破邪符”分给大家,“不管是谁,敢抢阴槐树心,就往他脸上贴符!”
往前走了没几步,前面的土坡后突然窜出个黑影,“哐当”一声把块大石头推了下来,挡住了去路。
黑影慢慢走出来,个子不高,敦敦实实的,穿着件黑色冲锋衣,正是季子垚的手下,外号“坦克”的赖徵钧。
“金土流年,”赖徵钧捏着拳头,指节咔咔响,“季哥早料到你会来,让我在这等着。”
“就你?”沈晋军笑了,“季子垚是没人了?派个矮冬瓜来拦路?”
赖徵钧最恨别人说他矮,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找死!”
他像颗炮弹似的冲过来,速度居然比看起来快得多。广颂子抡起铜锤迎上去,“哐”的一声,俩人撞在一块,广颂子后退了两步,赖徵钧居然纹丝不动。
“有点力气。”广颂子抹了把脸,眼里多了点认真。
赖徵钧嘿嘿笑,身上突然冒出淡淡的黑气:“黑月会的‘炼体术’可不是白练的,今天就让你们尝尝我的厉害!”
他再次冲过来,这次直扑沈晋军,显然知道谁是“软柿子”。沈晋军赶紧往旁边躲,手里的桃木剑往他胳膊上划去。
“叮”的一声,剑刃居然被弹开了,赖徵钧的胳膊硬得像块铁板。
“没用的!”赖徵钧得意地笑,“我的身体能挡法器,你这点小把戏不管用!”
“是吗?”沈晋军突然掏出张符纸,趁他得意忘形,“啪”地贴在他脑门上。
这是张“痒痒符”,是他昨天临时画的,本来想捉弄广成子,没想到派上了用场。符纸刚贴上,赖徵钧就开始浑身发痒,手忙脚乱地去挠,动作顿时慢了下来。
“你搞什么鬼!”赖徵钧又气又痒,脸都扭曲了。
“对付你这种莽夫,就得用阴招。”沈晋军冲广颂子使了个眼色,“广大哥,揍他!”
广颂子抡起铜锤,对着赖徵钧的后背就是一下。赖徵钧“哎哟”一声,往前扑了个趔趄,虽然没受重伤,却也疼得龇牙咧嘴。
“不要脸!以多欺少!”赖徵钧吼道。
“你一个打我们四个,还有脸说以多欺少?”广成子掏出“破邪喷雾”,对着他脸一顿乱喷,“尝尝我的‘辣椒水’!”
这喷雾里被他偷偷加了点芥末粉,赖徵钧被喷得眼泪鼻涕直流,咳嗽不止。
菟菟趁机冲过去,抱着他的腿就咬。她的牙口有多厉害,沈晋军是见识过的,只听“咔嚓”一声,赖徵钧的冲锋裤被撕开个口子,腿上留下两排清晰的牙印。
“我的裤子!”赖徵钧急了,想甩开菟菟,却被广颂子一锤砸在胸口,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小飞赶紧跑过去,把薯片桶里的碎屑全倒在他身上:“给你撒点调料,更好吃!”
赖徵钧躺在地上,浑身痒痒,满脸芥末,腿上还流着血,别提多狼狈了。他看着沈晋军他们往阴槐树那边走,气得直瞪眼,却爬不起来。
“别得意!”赖徵钧吼道,“季哥还有后手,你们拿不到树心的!”
沈晋军没理他,现在别说季子垚有后手,就算有后脚,他也得拿到树心。
百年阴槐比想象中粗,要两个人才能合抱过来,树干上长满了青苔,还挂着些破烂的红布条,是以前附近村民来求平安挂的。
“树心在树干中间,”广颂子拿出把斧头,“得劈开来取,不过这树有灵性,直接劈会伤了它,得先安抚一下。”
他从怀里掏出块牛肉干,放在树下,又对着树拜了拜:“借树心一用,救人性命,日后必当还愿。”
沈晋军看得直咋舌:“你跟树还讲礼貌?”
“万物有灵,”广颂子抡起斧头,“尤其是这种长在乱葬岗的老树,得罪了没好果子吃。”
斧头落下,“咔嚓”一声,树干裂开道缝,里面露出淡黄色的树心,隐隐有微光流动,果然是百年阴槐特有的样子。
“找到了!”沈晋军眼睛一亮,刚想过去取,树缝里突然冒出好多黑气,聚成一只大手,朝着广颂子拍去。
“小心!”沈晋军喊道。
广颂子赶紧往后躲,大手拍在地上,砸出个半尺深的坑。黑气散去,树缝里钻出个模糊的影子,像是个穿古装的老头,对着他们吹胡子瞪眼。
“是树灵。”圈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她居然跟来了,手里还拿着根银线,“它不想被伤害。”
“我们只取一小块树心,救完人就把树补好。”沈晋军赶紧解释,生怕树灵再动手。
树灵没说话,只是盯着他怀里的桃木剑。月华石的微光透过红布渗出来,树灵的影子明显晃了晃,像是被吸引了。
圈圈突然开口,用一种奇怪的语调说了几句话,听起来不像普通话,也不像方言。树灵听完,影子慢慢变淡,最后化作一缕青烟钻进树干里,裂开的树缝也缩小了些。
“你跟它说啥了?”沈晋军好奇地问。
“我说,借树心救的是个善良的魂灵,日后会多来给它浇水施肥。”圈圈笑着说,“它怕孤单,喜欢有人陪。”
广颂子趁机用斧头取下一小块树心,也就拳头大小,刚取出来,树缝就彻底合上了,仿佛从没被劈开过。
“搞定!”沈晋军小心翼翼地接过树心,用红布包好,跟桃木剑放在一起,“赶紧走,别再碰到那个坦克。”
往回走的时候,果然没再见到赖徵钧,估计是灰溜溜地跑了。面包车刚发动,沈晋军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张梓霖打来的。
“老沈!不好了!”张梓霖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爸公司的项目经理被抓了!刚才我去博物馆打听月华石,结果碰到黑月会的人,他们说要拿你换项目经理!”
沈晋军心里咯噔一下:“季子垚的人?”
“对对对!就是那个戴眼镜的,赵道坤!”张梓霖喊,“他们说让你明天中午去废弃工厂,带树心和月华石碎片,不然就……”
“不然就怎样?”沈晋军握紧了手机。
“不然就把项目经理扔到江里喂鱼!”
电话被挂断了。
车厢里一片沉默,只有风刮过窗户的声音。
广成子搓了搓手:“这咋办?要不报警?”
“报警没用,”沈晋军摇摇头,“黑月会的事,警察管不了。”
广颂子把铜锤往座位底下一放:“去就去,正好再揍他们一顿。”
圈圈看着窗外,突然说:“季子垚不止想要树心,他可能还想引柳庚茂出来。上次我伤了他,他肯定想找回场子。”
“那更不能去了!”沈晋军急了,“柳庚茂那么厉害,去了就是送人头!”
“不去,张梓霖的朋友怎么办?”叶瑾妍的桃木剑突然轻轻动了一下,虽然没声音,但沈晋军感觉到了她的意思。
他叹了口气,摸了摸怀里的桃木剑:“知道了,不去不行是吧?”
桃木剑又动了动,像是在点头。
沈晋军看着窗外漆黑的乱葬岗,突然笑了:“行吧,那就去会会他们。不过这次,得换我们占上风。”
他转头看向广颂子:“广大哥,你的铜锤够不够硬?”
广颂子拍了拍锤:“砸扁十个八个赖徵钧没问题。”
“广道长,”沈晋军又看向广成子,“你的‘辣椒水’还有多少?”
“够喷一脸盆的!”广成子拍了拍药箱。
“菟菟,”沈晋军最后看向啃胡萝卜的菟菟,“牙口还行不?”
菟菟用力点头,咔嚓咬断手里的胡萝卜:“没问题!”
小飞举着薯片桶:“我的薯片也够!”
圈圈看着他们,嘴角的笑意深了些:“放心,有我在。”
面包车重新发动,朝着市区的方向驶去。车后座,沈晋军小心翼翼地把树心和桃木剑放在一起,月华石的微光和树心的灵光交织在一起,温暖而明亮。
“老婆,”他轻声说,“再等等,很快就能让你醒过来了。”
桃木剑静静地躺着,没有回应,却仿佛有股力量顺着红布传过来,流进他的心里。
沈晋军握紧了拳头,眼里没有了之前的慌乱,只剩下坚定。
不管季子垚和柳庚茂有什么阴谋,他都接下了。
为了叶瑾妍,为了朋友,也为了他这个不怎么靠谱,却越来越像个家的流年观。
明天的废弃工厂,注定不会平静。但沈晋军心里清楚,这次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