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木木去的不是威尼斯人,也不是新濠天地。
我带她去了皇宫娱乐场。
这里没有威尼斯人那种金碧辉煌的假面,也没有新濠天地那种暗流涌动的压迫。它更像一座被精心伪装过的、巨大的、永不打烊的游乐场。水晶吊灯的光是暖黄色的,地毯是深红色的,连空气里飘着的都不是雪茄味,而是某种甜腻的、带着奶香的香水味,让人闻了有点晕乎乎的。
“这里……好像电影里拍的赌场啊。”木木挽着我的胳膊,眼睛亮得像进了糖果店的小孩。她今天特意打扮过,穿了条酒红色的连衣裙,化了精致的妆,头发烫成了大波浪。她看起来很兴奋,手指紧紧攥着我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
“先玩点小的?”我指了指角落里的老虎机区。那里坐着几个老太太,穿着朴素,面前的筹码堆得像小山。她们的脸在闪烁的屏幕光里,显得麻木而平静。
木木却摇摇头,目光被不远处一张热闹的百家乐桌吸引了。荷官穿着笔挺的制服,正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说着什么,面前的牌在强光下泛着冷光。
“我们去玩那个吧!”她拉着我,不由分说地往那张桌子走。
我拦住她,从口袋里掏出五千块筹码,塞进她手里:“你先看着,别急着下注。”
她“哦”了一声,乖乖站在我身边。但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是绷紧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副牌,随着荷官的动作一开一合,她自己的呼吸也跟着一滞一顿。
当庄家又一次赢了的时候,她忽然轻轻“啊”了一声,像是替闲家惋惜。
我偏头看她,她立刻意识到失态,吐了吐舌头,小声说:“那个庄家,连赢了五把了,好厉害。”
“连庄之后,往往是庄。”我下意识地分析着,把一千块的筹码推了出去,押在庄上。
木木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牌开出来,庄赢。
我的一千块变成了两千。
木木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赢了!七哥,你太神了!”
她的手掌心全是汗,温热的,带着一股生命力。那种感觉,和在出租屋打游戏时她激动地拍我后背一模一样,但此刻,这份激动被放大了十倍、百倍。
“你来。”我把剩下的两千筹码塞进她手里。
她犹豫了一下,看着桌上那些面无表情的赌客,又看看我,终于还是把筹码推向了“庄”。
“跟庄?”我挑了挑眉。
“嗯!”她咬着嘴唇,眼神里有种破釜沉舟的倔强,“我觉得它还能赢!”
牌开出来,庄赢。
她的两千块变成了四千。
“我又赢了!”她跳起来,顾不上场合,直接扑进我怀里,在我脸上亲了一口,“七哥!我们真的赢了!”
她的嘴唇很软,带着一点点口红的蜡味。周围传来几声低低的笑,有人用粤语说了句什么。她非但不觉得尴尬,反而笑得更灿烂了,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疯狂的光芒。那是被幸运女神亲吻过的光芒,是瞬间拥有了一切的光芒。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赌场最致命的诱惑是什么。
它给的不是钱,是一种“我能做到”的幻觉。
这种幻觉,比任何毒品都更容易上瘾。
而木木,已经一头扎了进去。
她开始自己选,自己下注,从一千到五千,再到一万。她赢赢输输,但每一次赢,那股兴奋劲儿就加倍。她不再只是攥着我的胳膊,而是开始指挥我:“七哥,押闲!快!”“我觉得这次要开对子!”
我看着她,看着她脸上那抹越来越浓的、近乎病态的潮红,看着她眼里那个被金钱和运气扭曲放大的世界。我忽然觉得有点冷。
我赢钱的时候,心里是空的。
而她赢钱的时候,眼里是满的。
这种“满”,最终会变成比“空”更可怕的东西。
那天我们赢了不到十万。走出皇宫的时候,木木抱着我的胳膊,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她仰头看着澳门的夜空,霓虹在她眼里碎成一片星河。
“七哥,”她靠在我肩上,轻声说,“我好像……找到比打游戏更有趣的事了。”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却只化成一声叹息,消散在澳门甜腻的夜风里。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