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之上,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雨前的闷雷。
几名戎族武士在场中央耀武扬威,他们粗壮的身躯如同山峦,裸露的臂膀上肌肉虬结,带着狰狞的刺青。方才,他们又轻而易举地将一名有莘的百夫长摔出场外,那百夫长落地时发出的沉闷声响,像重锤敲在每个有莘士兵的心上。
“哈哈哈!有莘的男人都死光了吗?原来,就这点本事?像个娘们一样!”为首的戎族第一武士隗獓,一脚踩在倒地的有莘士兵未曾及时收走的兵器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他环视四周,目光轻蔑地扫过那些面带屈辱、却又敢怒不敢言的有莘军士,声音洪亮而充满恶意:“依我看,你们有莘不仅男人软弱,连女人当家也是徒有虚名!什么公主监国,不过是躲在男人背后嗑瓜子看戏的花瓶罢了!若真有种,就让太姒公主亲自下来,陪爷们儿过几招?说不定爷一高兴,还能教教你们什么叫真正的武勇!哈哈!”
这番粗鄙不堪的言论,引得他身后的戎族武士们哄堂大笑,各种污言秽语夹杂其中,极尽羞辱之能事。有莘军队的士气,在这连日的败绩和对方肆无忌惮的嘲讽下,已然跌至谷底。有莘士卒们紧握兵刃,指节泛白,却无人敢再轻易上前挑战。就连那些被逐出的有莘贵胄躲在人群中,也是怒不可遏。如此多人围观,有莘的颜面被践踏得荡然无存。
站在人群稍远处的姬昌,面色沉静如水,玄色深衣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他深邃的目光掠过猖狂的戎族武士,落在那些垂头丧气的有莘士兵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然而,他的视线最终,却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高台之上——那个风暴言论中心的身影。隗獓对太姒的轻慢,让姬昌负在身后的手微微收紧,眼底深处似有寒冰凝结,但他依旧克制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但太姒那甜甜的笑容,却让他既震惊又疑惑。
“世子殿下,让我们出战吧!”西岐勇士按捺不住戎族的张狂。数次交手,他们怎能不知道戎族武力之勇猛。“有莘的兵没上过战场,肯定是打不过的。”
“再等等吧!”见识过太姒的手段,姬昌此刻反倒轻松了起来。他知道这位聪慧的公主定然有她的打算。
另一边,崇侯虎早已气得七窍生烟,虬髯戟张,一双虎目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娘的!这群戎狄野狗,也敢对公主不敬!”他低吼一声,如同被激怒的雄狮,撸起袖子就要往擂台上冲,“老子去撕了他们的臭嘴!”
申恭虣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拽住他的胳膊,压低声音急道:“我的世子殿下!莫急!莫要冲动啊!”
“还不急?他们都骂到公主头上了!”崇侯虎奋力挣扎,怒视申恭虣。
申恭虣心中暗骂这莽夫只会坏事,脸上却堆着劝解的笑,凑近他耳边道:“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您看这群戎族如此嚣张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逼姬昌出手吗?我们何不坐山观虎斗,且看那姬昌如何应对?他若出手,无论胜败,都是他与戎族结怨;他若龟缩不出,更是坐实了无能之名!岂不两全其美?”
“老子才不怕与戎族结仇呢!为了公主,本世子就是上刀山火海都在所不辞。”崇侯虎却压根听不进这算计,梗着脖子道:“老子……老子就是忍不了他们侮辱公主!”
申恭虣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强压着火气道:“殿下!您且抬头,仔细看看公主殿下!看看她此刻是何神情?!”
崇侯虎被他这么一提醒,才勉强按捺住冲动,依言抬头,望向高台主位上的太姒。他凝神看了好半晌,铜铃大的眼睛里怒火渐渐被一脸痴傻取代,喃喃道:“我的公主……真是越看越漂亮……你看她嗑瓜子的样子都那么好看……我这是多久没见到她了啊!想死本世子了。”
只见太姒安然端坐于华盖之下,身姿优雅,仿佛台下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她纤细的指尖正拈着一粒饱满的瓜子,从容不迫地送至唇边,随着一声极轻微的“咔”声,壳儿灵巧地分开,露出内里的果仁。她慢条斯理地品尝着,唇角甚至还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那双秋水般的明澈眼眸,平静地注视着校场,没有半分惊惶,对侮辱之言也没有一丝怒气,反倒像在欣赏一出与己无关的好剧。
申恭虣见他这副色迷心窍的模样,气得差点跺脚,只好把话挑明:“我的殿下啊!您看看公主那气定神闲的样子!像是被激怒了吗?像是束手无策了吗?她分明是……分明是早有成算在胸啊!所以我们万万不可凑这个热闹,坏了公主的布局!”
“真的?”崇侯虎将信将疑,目光在太姒平静的脸上和申恭虣焦急的表情间来回移动。
申恭虣深吸一口气,笃定道:“千真万确!殿下,难道您不想看看,公主殿下这次又会使出怎样惊人的妙招吗?” 他这番话倒是由衷而发,经过前几次的教训,他是再也不敢小觑这位深宫公主的心智了。此刻,他选择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正是汲取了之前的教训。
崇侯虎看着申恭虣认真的表情,又回味了一下他的话,觉得似乎有些道理。在他心中,太姒公主本就是无所不能的存在,就像当年在朝歌……
他的思绪不由地飘回了数年前,那时他还是个在朝歌为质、备受排挤和欺辱的北方世子。在一次宫廷宴会上,他被几个得势的商朝贵族子弟联手刁难,戏弄嘲笑,处境狼狈不堪。正是太姒公主,如同九天玄女般翩然出现,仅用三言两语,不着痕迹地化解了他的困局,既全了他的颜面,又让那些挑衅者悻悻退去。那一刻,她聪慧从容的身影,便深深印刻在了他的心里。
想到此处,崇侯虎躁动的心奇异地平复了一些。他哼了一声,抱着胳膊,瓮声瓮气道:“好!老子就信你一回!倒要看看公主有什么妙计,好好教训这帮戎族的野狗们!” 他虽然依旧怒视着场中猖狂的隗獓,但终究是按下了立刻冲上台的冲动,选择相信那个始终气定神闲、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女子。“若没有……本世子再上场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