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啸一行人带着满身伤痕和加倍的屈辱,灰头土脸地离开了蕙轩。身上的鞭伤火辣辣地疼,但更让他们难受的是心里那口憋闷之气。正垂头丧气地穿过连接后宫与偏殿的御苑,打算各自回府舔舐伤口,却听见一个故作温和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咦?这不是肃将军和诸位贤侄吗?怎地……如此模样?怎么身上还有伤?”
众人回头,只见有莘王仲恽负手立于一丛翠竹旁,脸上写满了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关切”。他快步上前,目光在肃啸等人青紫交加的脸上和蹒跚的腿脚上逡巡,眉头紧紧蹙起,痛心疾首地叹道:“哎呀!怎会伤成这样?寡人方才听闻校场有些许纷争,却不想……竟如此酷烈!姒儿她……她行事未免太过急躁,丝毫不顾念诸位乃国之栋梁,更是我王族血脉相连的子侄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摇头,语气中充满了身为“国君”和“长辈”的沉痛:“看着你们如此,寡人这心里……实在是心痛不已!”他甚至还伸出手,想拍拍肃啸的肩膀以示安慰。
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肃啸,肃啸便猛地后退半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肃啸抬起头,脸上没有了在肃夫人面前的激动与委屈,只剩下冰冷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他忍着肋下的抽痛,站直了些许,目光直直地看向有莘王,声音像是淬了寒冰:
“多谢君上关怀!只是,我们这都是小伤。”
“怎么是小伤呢?”
肃啸刻意的疏离,如同冰冷的匕首,划破了仲恽精心维持的温情面具。仲恽脸上的关切瞬间凝固,但他仍试图强作镇定继续安慰道:“寡人听说姒儿竟然对你们用刑了。这实在太不像话了。我这孩子啊!管东管西,也就算了!竟然管到军务上了。难道肃夫人她们就一点不管管吗?”
“王上,这军务之事……不是您该过问的。”
肃啸继续道,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我肃啸,就算对公主殿下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满,也绝不会做出出卖公主、背叛有莘古训之事!”他刻意加重了“古训”二字,“有莘自古女尊男卑,血脉传承源于母系,此乃天命所归!君上您……”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还是认命吧!”
“认命”二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仲恽的心上。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那强装出来的温和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变得僵硬而扭曲。
“肃……肃将军这是哪里话?”仲恽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挽回局面,“寡人绝无此意,只是……只是真心关心诸位爱卿的伤势……”
“君上的‘关心’,我们心领了。”肃啸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抱拳行了个极其敷衍的礼,“末将等伤痛在身,不便久留,告退!”
说完,他也不等有莘王回应,直接转身,对身后同样面露不屑的同伴们使了个眼色,一行人再无半点停留,径直离去,将那脸色铁青的有莘王独自晾在了暮色渐沉的御苑之中。
仲恽碰了一鼻子灰,脸色铁青回到自己那略显冷清的偏殿,殿门刚在身后合拢,他积压已久的怒火如同火山般彻底爆发!
“哗啦——哐当!”
他猛地冲到案几前,双臂一用力,将上面陈列的竹简、笔墨、茶具尽数掀翻在地!器物碎裂的声音刺耳无比。
“反了!都反了!”他面目狰狞,胸口剧烈起伏,咆哮声在空荡的殿宇中回荡,“连肃啸这种莽夫!这种粗鄙武夫!都敢瞧不起寡人!都敢让寡人‘认命’?!很好!很好!他们都将寡人当摆设了。”
他像一头困兽般在殿内来回疾走,眼中布满血丝,充满了屈辱、不甘和疯狂的恨意。
“寡人是一国之君!是这有莘的王!凭什么?!凭什么要让寡人认命?!”他嘶吼着,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你们……你们都给寡人等着!等着!”
殿内伺候的宫人早已吓得跪伏在地,瑟瑟发抖,不敢发出丝毫声响。仲恽兀自喘息着,那“认命”二字如同魔咒,在他脑中不断回响,将他最后一丝理智也焚烧殆尽。
他知道,在这座王宫里,在这套根深蒂固的规则下,他永远只能是一个被架空、被轻视的“君上”。若不借助非常之力,他永无出头之日。
“什么有莘古训?什么女尊男卑?放眼整个帝国,早就不是女尊男卑的天下了。那些死女人,还守着旧制不放。总有一天,有莘会毁于她们之手的。”绝望,往往能催生最疯狂的念头。而仲恽回到自己那略显冷清的偏殿,殿门刚在身后合拢,他积压已久的怒火如同火山般彻底爆发!在仲恽的眼中,此刻正闪烁着这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我绝不能坐以待毙!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