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校场混乱达到顶峰,血腥气几乎要凝成实质之际,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战鼓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公主殿下驾到——!”
一声清越的传报,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让混乱的声浪为之一滞。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太姒一身玄色劲装,未戴珠翠,墨发高束,骑着一匹神骏的白马,在一小队精锐亲卫的簇拥下,如同一道撕裂乌云的闪电,疾驰入校场。她径直冲向点将台,勒马,转身,动作一气呵成。白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嘹亮的长嘶,而她稳坐马背,身姿挺拔如松。
烈日的光芒洒在她身上,那张绝美的容颜此刻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清澈的眼眸不再是平日的沉静,而是化作了两柄出鞘的冰刃,带着凛冽的杀意,缓缓扫过下方每一个或惊愕、或惶恐、或依旧带着戾气的面孔。
“住手!”
她没有声嘶力竭,只是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不算洪亮,却带着一种源自血脉和权柄的绝对威严,冰冷地穿透了所有的喧嚣与嘶吼,重重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沸腾的校场竟奇迹般地安静下来。挥舞的棍棒停滞在半空,扭打在一起的人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所有人都怔怔地望向高台上那个玄衣猎猎的身影。
“分开他们!”太姒对紧随其后的亲卫下令。
亲卫们如虎入羊群,迅速而有力地将依旧怒目相视、纠缠在一起的双方强行分开。很快,冲突的核心人物——满脸是血、状若疯魔的肃啸和同样浑身挂彩、眼神凶狠的勇,被带到了点将台下。
“公主殿下!”肃啸抢先一步,指着自己脸上的血污和淤青,嘶声道:“是勇!是他以下犯上,率先动手!此等狂悖之徒,不严惩不足以正军纪!”
勇毫不示弱,梗着脖子,声音因激动而沙哑:“是他先辱我出身,骂我家人!士可杀不可辱!请殿下明鉴!”
双方的支持者也在下面鼓噪起来,各执一词,互相指责,场面眼看又要失控。常规的道理在此刻这群被热血和愤怒冲昏头脑的军人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太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看着这一张张被汗水、血水和尘土模糊的脸,看着他们眼中尚未平息的暴戾与根深蒂固的不服。她心中明了,此刻任何是非对错的辨析,都无法真正平息这场由积怨和挑衅引发的混乱。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校场尘土与血腥的味道,直入肺腑。然后,她朗声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校场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看来你们都各有各的理,既然道理讲不通,那……”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全场,确保每一个人都听清她接下来的每一个字。
“那从今日起,军中就按军中的规矩来!”
“传我令:即日起,军中立‘比武台’!”
“凡有争执、不服者,不论是非,只论武力!双方上台,胜者为对,败者闭嘴,不得再究前事!生死,各安天命!”
“比武论对错!”
此令一出,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简单、粗暴、却直指军营核心逻辑的规则震住了。那些原本还想浑水摸鱼、借机生事的人,在这绝对的实力规则面前,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收敛了所有心思。躁动、怨气、乃至哗变的氛围,在这条铁律宣布的瞬间,竟被硬生生地压制了下去。
南宫括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他看着高台上那个冷静得近乎冷酷的少女,眼中爆发出难以掩饰的激赏。这才是真正懂得统兵之道的帅才!化繁为简,直击要害!
而站在不远处的伊鸷,脸色却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他原本期待看到太姒手足无措、最终不得不倚重他来收拾残局的场面,却万万没想到,她竟用这样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瞬间掌控了局面,反而借此立下了独一无二的权威!这比任何怀柔安抚或严厉弹压都更有效!他感觉自己的盘算彻底落空,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姬昌站在人群后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着太姒立于高台,以绝对的强势和惊人的智慧,轻易瓦解了一场足以摧毁她所有改革努力的危机。他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这已远超他之前所欣赏的聪慧与魄力,这更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洞悉人性与权力本质的将帅之才。
他对她的倾慕,如同野火燎原,瞬间燃烧得更加炽烈。然而,这股炽热随即被更深的苦涩淹没。她如此耀眼,如此专注于她的邦国大业,仿佛一块未经雕琢却已光华万丈的璞玉,浑然不觉身边注视着她的目光中,包含了多少超越盟友的情愫。她站在权力的中心,光芒四射,却似乎离他更加遥远。
姬昌悄然垂眸,掩去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唯有袖中下意识捏紧的拳头,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起伏。爱慕与求而不得的痛苦,在这一刻,交织成了最无奈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