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莘校场的空气,仿佛一张拉满的弓弦,紧绷得随时可能断裂。南宫括的训练依旧严苛,但一种无形的躁动在兵士之间蔓延。新提拔的军官,努力执行着命令,眼神却不时警惕地扫过那些被革职后仍滞留营中、面色阴沉的旧贵族军官。
导火索在一个燥热的午后被点燃。
南宫括正在演练新的弓弩协同战术,命令弓弩营副统领巽带领麾下进行快速轮射演练。要求极高,节奏迅疾,几轮下来,兵士们手臂酸麻,动作难免有些变形。
“停!”南宫括冷声喝道,“右翼第三伍,动作迟缓,混乱不堪!伍长出列!”
一名年轻士兵脸色发白地站出来。
还不等南宫括训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啧,到底是泥腿子出身,拉个弓都软绵绵的,没吃饱饭吗?就这也能当上副统领?真是笑话!”
众人循声望去,正是被革职的贵族军官肃啸——他抱着双臂,倚靠在兵器架上,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目光直刺脸色瞬间涨红的巽。
新任左翼营统领勇正好在附近整顿队形,闻声大步走来,沉声道:“肃统领,你已非军中之人,还请莫要扰乱校场操练!”
肃啸斜睨了勇一眼,嗤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猎户出身的莽夫。怎么,穿上这身皮,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别忘了,你爹当年见了本公子,可是要跪着回话的!”
这极具侮辱性的话语,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勇的心头。他拳头骤然握紧,骨节发白,额头青筋暴起,但想起军纪和公主的信任,他强忍怒火,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肃啸!休得放肆!再敢辱我父亲,休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肃啸有恃无恐地向前一步,几乎贴到勇的脸上,唾沫星子就快溅到他脸上,“你能怎样?一个靠运气爬上来的贱民,还敢动我不成?来啊,往这儿打!”他嚣张地指着自己的脸颊。
“你!”勇的理智之弦拉得满满的。正要挥手招呼过去,却被巽冲了过去给拉住了。
“勇,清醒点!不能辜负了殿下啊!”巽死命拉住冲动的勇。
“砰!”一声闷响,勇踉跄着倒退几步,鼻血瞬间涌出。
“你……”
“怎么了?”率先打人的肃啸嚣张地笑道:“打你怎么了?你这个贱民居然敢以下犯上,难道还不该打吗?”
“对!以下犯上,就该打!”肃啸身后跟着打那些被一起革职的贵族军官,激愤道:“今天老子就好好教训你们这些贱民。看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以下犯上。”
说完,他们冲了上来,将勇和巽团团围住。再加上原本就是这些贵族军官的亲信和原本就对改革不满的兵士顿时鼓噪起来,纷纷冲上前。
“保护统领!”勇麾下那些同样出身寒微、感同身受的兵士也立刻涌了上来。
口角在瞬间升级为推搡,推搡又迅速演变成拳脚相向的混战!
“打!打死这些不知尊卑的东西!”
“跟他们拼了!让他们知道谁才是军中的主人!”
混乱如同瘟疫般扩散。一些原本忠于伊鸷、同样心怀怨怼的兵士,见有机可乘,也纷纷加入战团,目标直指勇、巽等新晋军官和他们麾下的支持者。有人抢过操练用的木棍,有人甚至拔出了腰间的随身短刃!
棍棒挥舞的呼啸声,拳脚到肉的闷响声,愤怒的咆哮,痛苦的惨嚎,瞬间充斥了整个校场。尘土被激烈搏斗的脚步扬起,与飞溅的汗水、以及首次在内部操练中出现的刺目鲜血混合在一起,场面彻底失控!
“住手!全都住手!”南宫括厉声怒吼,声如雷霆。他身形一动,如同猛虎般冲入战团,出手如电,瞬间夺下几根挥舞的棍棒,格开几把危险的短刃,将几个打得最凶的兵士踹飞出去。
然而,他毕竟身份特殊,是西岐客将。没有太姒公主或伊鸷的明确授权,他无法对大量有莘兵士动用更严厉的强制手段。他带来的那小队西岐武士在他的严令下,只能结成阵势,护住自身不被卷入,并尽力将波及过来的斗殴者推开,却无法有效弹压整个校场的暴乱。南宫括脸色铁青,他能制服眼前几人,却无法阻止这数百人的集体疯狂,局面急转直下,危在旦夕!
就在这时,收到急报的伊鸷带着亲兵赶到了校场边缘。他看着眼前这如同炼狱般的混乱景象,看着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贵族子弟与新提拔的平民军官扭打在一起,看着飞溅的鲜血和失控的场面,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丝看好戏、又转瞬即逝的弧度。这些贵族子弟平常都没将自己放在眼中,更何况是那个外来的南宫括。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所以他没有立刻下令弹压,反而抬手止住了身后想要上前的亲兵。他就这样冷眼旁观,任由事态发展。心中冷笑:“就让公主殿下自己来处理吧!也该让她明白信任西岐、任用卑贱者,肆意逾越阶层的结果!我伊鸷做不到的,就看看她能否做到了。如果连这支军队都控制不住,那这次练兵不过闹剧而已。”
校场的混乱在继续,血腥味在夏日闷热的空气中愈发浓重。冲突的核心,勇和肃啸已经扭打在地上,浑身是血,状若疯魔。一场精心计划的练兵改革,似乎正朝着癫狂无序的境况滑落……
校场的兵士越来越多地往闹事地点,聚集过来。谁也没有制止的想法,更多地都像伊鸷那般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心态。所有人在这段时间积累的辛苦,似乎都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他们有意无意地都想看太姒的笑话,哪怕他们一直都敬爱着这位仁义的公主。
“我就说嘛!女人就不适合管理军队”
“我也是这么想的!军队的事,就该是我们大老爷们操持才对!”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