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恒侧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手里举着手机,屏幕正对着靠坐在床头的高晴。
“你看这只傻猫,想跳上冰箱,结果脚滑摔了个四脚朝天……”江恒压低声音笑着解说,指尖轻轻滑动,切换到下一个视频,“还有这个,这只柯基,追自己的尾巴转圈,转晕了直接撞到墙上……”
手机里传出猫咪委屈的“喵呜”声和柯基懵懂的哼唧声,配合着滑稽的背景音乐。高晴苍白的脸上忍不住漾开浅浅的笑意,虽然因为虚弱,笑声很轻,但那眉眼间的愉悦却是真实的。
“江恒哥,你从哪里找到这么多搞笑视频的?”高晴轻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久违的轻松。
“平时刷到的就随手存了。”江恒咧嘴一笑,显得格外阳光。
病房门被“叩叩”两声敲响,随即从外面推开。
江恒正沉浸在分享快乐的氛围里,头也没抬,下意识地以为是高途和郑与山谈完事情回来了,很自然地脱口而出:“哥哥,医生怎么说?”
门口没有立刻传来回应。
一种莫名的低气压无声地弥漫开来,使得病房内原本温馨轻松的氛围骤然一滞。
半晌,一个冷冷的声音才响起,像是一块冰砸在地面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质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江恒猛地抬起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进门的并不是高途,也不是郑与山。
率先走进来的是盛少游。他穿着一身熨帖的休闲西装,花蝴蝶一样地捧着一大束精心搭配的百合花。娇嫩的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馥郁的香气随着他的进入迅速在病房里扩散开来,几乎要盖过消毒水的味道。
而跟在他身后的,是花咏。
花咏的目光越过盛少游的肩膀,精准地落在坐在高晴床边的江恒身上时,他脸上那副惯常维持的、温和得体的面具,瞬间出现了裂痕。笑容凝固在嘴角,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却锐利如冰锥的冷厉。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他周身的气场明显沉了下来。
盛少游好像没有察觉到身后花咏的异常,他姿态从容地走到床头柜前,将那一大束百合放下,白色的花朵与病房的素净倒是相得益彰。
目光在江恒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向高晴,语气熟稔而亲切,“这花放你病房里,看着心情也好。”
“谢谢。”高晴礼貌地道谢,声音有些轻。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担忧地瞟向门口脸色明显不佳的花咏,以及床边那个因为花咏的出现而瞬间变得局促不安、几乎要缩起来的江恒。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江恒身上那股阳光活泼的气息,在花咏进来的那一刻,就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迅速消散了。
盛少游却像是兴致很高,又掏出一个厚实的大红包,边缘烫着金色的纹路,看起来价值不菲。
“来,这是给你压一压阵脚的,收好。”他笑着将红包递过去。
高晴看着那个过于厚重的红包,犹豫了一下,没有伸手去接。她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不能随便收这么贵重的东西。
盛少游看出她的迟疑,不由分说地俯身,巧妙地将红包塞到了高晴的枕头底下,动作快得让她来不及拒绝。“这是幸运红包,偷偷收着,别给你哥看见,”他压低声音,带着点哄劝的意味,“等好起来,自己拿去买点喜欢的好吃的。”
这带着点孩子气的话,冲淡了些许送礼的尴尬。高晴无奈,只好再次低声道,“谢谢盛哥哥。”
盛少游看着高晴,小时候在山南的时候,他和高途嫌高晴小,不带她玩,高晴一边哭一边迈着小短腿回去给妈妈告状,现在……
唉!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现在去哪里告状呢,这么大的苦,自己也就这么生生地像个大人一样咽了下去。
“你哥不懂事,你要懂事,那是给你压阵脚的,千万收好。玄学咱也得信。”
“嗯。”高晴这次认真地点了点头。
“花秘书。”盛少游做完这一切,才像是刚刚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花咏一眼,语气平淡,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
下午花咏突然打电话给他,说和他谈谈,见面还没谈具体内容呢,突然说高途今天请假了,高晴要手术。这么大的事,高途不懂事,不通知他,他却是要来了。谁知花咏也跟着来了。
花咏接收到信号,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翻涌的怒意压下去,重新戴上那副温和的面具。他迈步走到高晴床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温柔关切,“高晴,别担心,现代医学很发达,一定会顺利的。”
“谢谢。”高晴轻声回应,感觉病房里的空气因为这两个人的到来,气压都变低了。
盛少游仿佛真是个局外人,完全没有察觉到这诡异的气氛。他神态自若地拉过之前江恒坐的那把椅子,悠然坐下。他笑着看向高晴,“刚才在门口就听到笑声了,你们聊什么这么开心?”
“江恒在给我看一些有趣的动物视频。”高晴老实地回答,目光又忍不住担忧地看了一眼江恒。
“哦?”盛少游挑眉,目光这次终于正式地、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落在了江恒身上,像是打量一件突然出现的、有趣的小动物,“江……恒,是花秘书的弟弟?”他刻意放缓了“弟弟”二字的读音,语气意味深长。
江恒抬起头,飞快地看了花咏一眼,立刻接收到对方那冰冷得能冻伤人的警告眼神。他喉咙发紧,硬着头皮,声音有些干涩地回答:“是……是的,盛先生。”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花咏接过话头,声音依旧维持着温和的语调,但每个字都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都有精力到处串门了。”他顿了顿,目光如手术刀般落在江恒身上,“既然恢复得这么好,那就别耽误了,回去准备一下开学吧。”
这几乎是在下逐客令了,而且是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家长式的口吻。
“我……我就是来医院复查,顺路……顺便来看看高晴。”江恒低声解释,声音越来越小。在花咏面前,他先前展现的那点阳光和活泼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像是被捏住了后脖颈的猫,僵硬而顺从。
“有心了。”花咏淡淡地说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丝毫夸奖,反而更像是一种反讽。
盛少游将这一切互动尽收眼底,嘴角那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加深了些许,像是在欣赏一出与自己无关的、却又颇为有趣的戏剧。
“江恒,”花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清晰的、不容抗拒的命令感,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检查做完了就回家吧。回去好好准备开学,别耽误了正事。”
这几乎是明着赶人了。
江恒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脸上闪过一丝倔强,但他似乎不敢直接违抗花咏,只得站起身,对高晴说,“高晴,那你好好休息,我……我先回去了。”
高晴看出他的不情愿和狼狈,再看花咏那近乎霸道的强势,心里有些为他抱不平,但碍于场合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语气带着歉意:“谢谢你来看我。”她顿了顿,还想给江恒留点余地,“我哥哥还没回来,要不你稍等他一下?”
“不用了。”花咏立刻接口,语气斩钉截铁,他上前一步,几乎挡住了江恒的去路,做了一个简洁的手势,“我送他到电梯口。”
“不用了,哥……真的不用!”江恒连忙摆手,他下意识地又飞快地瞥了花咏一眼,对上那双毫无温度的眸子,最后一点勇气也消散了。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声音带着仓促,“我自己走就行!”说完,不等任何人再开口,便低着头,快步从花咏身边擦过,冲出了病房,仿佛身后有猛兽追赶。
看着江恒离开的背影,花咏眼底的寒意才稍稍褪去一些,但心情并未好转。他费了些手段才把这小子送走,没想到他竟敢阳奉阴违,还跑到高途和他妹妹面前刷存在感。
病房内的气氛因为江恒的离开,非但没有缓和,反而因为花咏毫不掩饰的情绪和盛少游若有所思的目光,变得更加怪异。
“花秘书对弟弟要求还挺严格的。”盛少游状似随意地调侃了一句,打破了沉默。
花咏迅速换上无奈的笑容,演技精湛,“没办法,年纪小,不懂事,太跳脱了。高晴需要静养,怕他不知分寸,打扰到休息。”
高晴轻轻咳了一声,没有接话,只是默默拉高了点被子。
听说高途是去医生办公室对接明天手术的最后事宜,盛少游觉得此刻留下也意义不大,便起身告辞。
花咏此刻也因为江恒的意外出现搅乱了心绪,没了继续等高途回来的耐心,跟着盛少游一同离开了。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必须立刻、彻底地让江恒这个不稳定的因素认清自己的位置,别再出来碍事。
病房里终于再次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百合花过于浓郁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高晴独自靠在床头,望着旁边沈文琅带来的那一束铃兰,回想起今天的一幕幕,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轻轻叹了口气,“看来是我想多了,我哥这……还挺受欢迎的。”
只是排队来走城门的这几个,似乎没有一个,是简单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