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明白沈文琅为什么突然这样好说话的高途,放弃了再想,现在脑子里有更翻江倒海的惊涛骇浪——他竟然在盛少游面前,露出了那样不堪又脆弱的姿态。
想起昨夜的画面,高途手脚都无处安放。
那强横却最终温柔撤离的Alpha信息素带来的令他战栗又依赖的抚慰;自己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靠近的眉眼和下颌线;以及最后,那双将他打横抱起时,手臂传来的几乎烫伤皮肤的力量。更让高途无地自容的是,他记得失控的边缘,还清晰地带着哭腔喊出了那个名字。
盛少游。
上次那个早上,他只说了“后会有期”就走了。这次,大约也是怕自己难堪,将他送来,安置妥当,然后像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两次了。
两次在他最狼狈、最失控的时候,出现在他身边,见证了他所有伪装崩塌的人,都是盛少游。
奇怪又矛盾的心理反复撕扯着高途。
一方面,他感激盛少游昨夜的援手和此时的不在场。另一方面,他又无法克制地感到羞愤,让他见证了自己如此狼狈和不堪。或者,还有对自己无力掌控和自作自受的气恼。
他还没有捋出如何是好,护士进来加药,语气温和,“送您来的先生已经安排好一切,并嘱咐医院提供最好的照顾。放心,医生为您用了新药,两天您就可以出院了……”
高途低声道谢,心里却五味杂陈。
在他最狼狈的时候,盛少游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介入他的生活,替他安排好一切,然后无声离开。
这种被看穿、被掌控的感觉,让他心慌,也让他……生出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的依赖。
大约是药剂效果不错,都没用两天,医生就说他可以出院了。
跟着来的还有盛少游,他看着脸红发愣的高途,“医生说你今天能出院。”他晃了晃车钥匙,“走吧,接你回去。”
高途攥着被单的手指微微收紧:“不用麻烦,我……”
“不麻烦。想什么呢,这次得自己走,可没公主抱。不过你说你看着瘦,抱起来还挺沉。”
高途耳尖瞬间烧起来,“你……”
“我什么我?”盛少游直起身,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车钥匙,“你沉你还不让人说?”
见高途要反驳,他抢先举起双手,“好,不说这个。赶紧回去喝汤吧。”
高途愣住,“你炖的?”
“高途,你别得寸进尺啊,抱也就算了,还想让我盛大少爷给你洗手作羹汤?没门儿。就楼下有家不错的店最近新增的外送。”
高途望着在门口回头的盛少游,阳光正好给他的眉目镀了层金边。
高途不由笑了。
他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服,像风吻过经幡。
“盛少游。”高途忽然开口,“外送能不能加份笋?”
门边的人翻了个白眼,顿了顿,“挑食!你是熊猫?”
高途起身,几步向门外嫌弃却又放慢脚步等着自己的盛少游追了去。
有些狼狈,或许本就该留给这样对你好的人。
……
沈文琅刚批完几份文件,指尖还残留着钢笔的微凉。他抬起头,看向占据了会客区最舒适沙发的人。
花咏今天穿了月白色的套装,料子极挺括,衬得人像尊清冷的玉雕,如果忽略他此刻正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hS的内部刊物的话。
“你和盛少游发展到什么进度了?”沈文琅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花咏从刊物上抬起眼,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我怎么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他慢悠悠地放下刊物,“上次你这么问我,好像是我刚‘入职’的时候。怎么,沈总这是要定期考核KpI?”
沈文琅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椅背里,双手交叠,“这是你自己的空气指标,还得我来推进度?”他微微蹙眉,带着些不耐,“你最近是不是懈怠得太厉害了?盛放生物那边,可没见你有什么实质性动作。”
“懈怠?”花咏轻笑出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我都屈尊降贵成了你hS的‘花秘书’,天天在这方寸之地陪你演上下级,这还叫懈怠?”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俯瞰着楼下车水马龙,“至于盛少游……佛都没急,你急什么?再说了,我这尊大佛,还得劳烦沈总再好好供一段时间呢。”
“供?”沈文琅像是被气笑了,“花咏,我带你去核心实验室,让你旁听董事会决策会议,权限给到最大。还要怎么供?难道真要把hS双手奉上,你才满意?”
沈文琅拿了文件起身,继续道,“你要是拿不下盛少游,趁早滚蛋,回你的x控股做你的掌门人去。别在我这小庙里胡天海地瞎闹,我没空陪你玩过家家。”
花咏转过身,光影在他侧脸投下,明暗交界,他微微歪头,眼神里带着探究,“怎么,火气这么大?”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微妙,“……还是说,在为那天江恒的事生气?”
江恒。
那个在高途面前刷足了存在感的年轻人。
沈文琅面色不变,“我生什么气?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是么?”花咏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慢条斯理地说,“是我欠考虑,已经让常屿把他送走了,保证不会再出现在你……和你的高秘书面前。”
“你手脚倒快。”沈文琅哼了一声,听不出是讽是赞。
见沈文琅并未有更多异样情绪,花咏话锋一转,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常屿跟我说,你让他帮你查高秘书?”他紧紧盯着沈文琅,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高秘书能有什么问题?值得你劳动常屿出手。”
“没什么大事,就是一个疑影,心里不踏实,就让常屿顺手查查。”沈文琅把文件放花咏旁边,动作自然流畅,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我就想确认一下,他是不是真的有个omega伴侣。你看,这又请假了,理由是‘陪伴伴侣发热期’。”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向花咏的审视,“感觉这个发热期……实在有点奇怪。离上次请假间隔太短了,频率高得不正常。”他微微皱眉,仿佛真的只是在担忧高途家庭负担过重,“而且,我总觉得他和盛少游之间……肯定有点什么事。”
理由冠冕堂皇,逻辑看似自洽。
花咏仔细打量着他,心底的疑虑却并未消散。
沈文琅的表现太正常了,正常得反而透着一丝刻意。
他难道真的什么都没发现?
“就这?”花咏挑眉,语气讶异又嘲弄,“就因为这点捕风捉影的猜测,你就让常屿去查?沈总,你知道常屿处理一分钟情报的价值,够买下多少间你这样的办公室吗?”
“对啊,”沈文琅摊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不能用hS内部的人,动静太大;又不想用老头子那边的人,沾上就甩不掉。想来想去,就只有劳动你的总助了。你也别舍不得,咱俩最多算一比一平。”
“倒也不是舍不得,”花咏拿走文件,“就是觉得太大材小用了。常屿跟了我这么多年,经手的都是动辄百亿的并购案和国际……”
“打住。”沈文琅抬手打断他,语气带着戏谑,“你都来给我跑腿送文件了,还有比你这更大材小用的?你要实在觉得不够,那就让他去查高途是不是来自外星,或者他身上有没有藏着长生不老的秘密。”
花咏仿佛真的被沈文琅的话逗笑了,“好,既然你沈总开了金口,那就让常屿查吧。我也很想知道,我们这位高秘书……是不是来自外星。”
花咏出去了,沈文琅默默握紧了掌心,他心知肚明,常屿能查出高途是外星人也不会查出他是omega的。
沈文琅笑了笑,他倒要看看,到底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