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高途入职hS集团前所有的原始档案,从他上学时期开始,每一个阶段的详细记录。
“动用最高权限,所有高途与性别分化相关的任何医疗记录或异常事件。我都要,痕迹要干净。
“联系我们在盛放生物内部的人,我需要知道,盛少游昨夜在和慈特殊病区,动用了哪些特殊药剂,用途是什么。
“不惜代价,查常屿在江沪近一年所有与医疗、生物科技领域相关的投资与接触记录,特别是与信息素相关的项目。
“调高途入职后所有体检报告,全部请假时间段的分布表……”
凭借与生俱来的、对危险与掌控的敏锐直觉,站在hS集团顶楼办公室的沈文琅,发出了一条又一条命令。
他感觉重新变回了极力挣脱家族烙印前的自己,不是商界沉浮的弄潮儿,而是流淌着源自黑暗家族的血液,一条游走于光与暗边缘优雅而危险的毒蛇。
他也不由觉得好笑,几天前,他还站在这里对高途说,他倒要看看hS是谁在吃里扒外。
沈文琅一直以为,自己是了解高途的。中学的走廊,大学的图书馆,乃至后来hS集团顶楼的办公室,毕竟,站在高途身边最久的人,一直是他沈文琅。
满打满算,高途已在hS待了七年。
真挚的人,行走在精明的世间,总带着几分不合时宜的笨拙。所以最开始的两年,沈文琅放他历练和成长,后来才简拔到自己身边。
这五年,高途已像一枚最精密的齿轮,严丝合缝地嵌入他高速运转的商业帝国——谨慎冷静、高效稳定,将所有情绪妥帖地收敛。
沈文琅欣赏这份冷静,甚至依赖这份不出差错的稳定,他给了高途远超常人的信任与权限。
有时候,沈文琅甚至带着一种隐秘的优越感,他是高途世界的中心,是定义高途存在坐标的原点。
他以为,高途是透明的,他以为,这是高途的本性,一个天生就该站在他身边,辅佐他、成就他、无可挑剔的beta精英。
面对自己领地内最珍贵的宝藏,有时候,沈文琅觉得,高途合该是他的,无论是作为最得力的臂助,还是作为……某种他未曾深思,却早已习惯拥有的、不容他人觊觎的所有物。别人都不懂高途,不懂这个被他沈文琅的气息浸染了十数年的人,内心是何等的冷静与封闭。
他从未想过,这冷静之下,可能涌动着岩浆;这封闭之内,或许隐藏着只为一人盛放的花园。
直到昨夜,待他开车出去想起高途异常的体温、不稳的气息,觉得不安折返后,高途被盛少游打横抱出时那刺眼的依赖姿态……
这一切,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沈文琅那坚固的认知壁垒上。
高途!
若冥王的石榴不够。
酒神的葡萄也不够。
交出美德后的沈文琅还不够。
那剩下的,就只有獠牙、猎杀、黑暗,与渊薮。
是什么呢?
沈文琅等着,此时他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行的机器,只等那些信息纷至沓来。
看看世界到底会给他什么。
给他什么,他都收着。
——高途小学曾有过一次为期近一个月的“病假”,记录模糊。
——高途抑制剂购买记录频率过高,是医疗系统重点关注人群。
——高途近五年面诊记录被加密,无法调取。
——高途体检报告正常,但存在信息素基础数据,不符合普通beta无波动规律。
——高途无情感生活相关记录。
——高途曾多次、在不同时段,查阅过大量与信息素控制、伪装,以及性别社会适应相关的心理学、社会学文献。
——盛少游调用了专门用于应对高阶omega信息素紊乱及信息素反噬的紧急缓解制剂,其中调节剂和安抚剂属于高度管制类药品。
——盛放生物目前无此类药品研发,来源不明。
——x集团名下基金会近一年秘密注资了多家顶尖信息素研究机构,主要用于S级Alpha信息素研究。
——最近三个月,研究方向转为omega的信息素安抚,但无更多有效信息。
……
所有线索,都扭曲着、缠绕着,指向了一个沈文琅过去从未想过的方向。
那个被高途——这个完美无缺的beta成功伪装后误导的方向。
高途,是一个omega?
沈文琅想起无数次,在高途递送文件时,那总是刻意保持的、超过正常社交距离的间隔。
他曾以为,那是高途性格里的清冷和职业素养。
沈文琅想起在某些应酬场合,当某些信息素过于强烈的Alpha客户靠近时,高途指尖那微不可察的颤抖和瞬间苍白的脸色。
他曾以为,那是高途的笨拙和不喜酒场的喧嚣。
沈文琅想起偶尔在深夜加班,只有他们两人待的办公室里,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不同于寻常beta的、极其淡雅却勾人的气息。
他曾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或是高途伴侣的气息。
高途,是一个omega。
沈文琅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指尖的烟灰簌簌落下,如同他此刻剥落的认知。
那个刚刚被他拼凑完整的真相,像淬了毒的冰棱,一根根扎进他心里。
那个在他身边待了近十年、被他视为最笨拙的高途,从始至终都戴着精心雕琢的假面。
一种被愚弄的怒气率先冲上头顶。
他沈文琅,竟被如此完美地、长久地蒙在鼓里。
他厌恶omega的依赖与脆弱,厌恶那套基于信息素吸引的、在他看来廉价而原始的本能游戏。
他曾无数次在高途面前毫不掩饰地表达过这种对omega的鄙夷。
而高途,就那样安静地听着,用那双清正的眼眸注视着自己。
高途,是一个omega!
他伪装了整整十年,或许更久。
那个在他面前永远冷静自持、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的高途,那个被他视为理性化身的高途, 洞悉了他的喜恶,用惊人的意志力和精心设计的谎言,将自己包装成一个beta,并拼尽全力走到他身边,站在了他沈文琅的身边。
沈文琅想起高途每次被他靠近时那强装的镇定,想起他偶尔失神时落在自己身上、复杂难言的目光……
“高途……”
沈文琅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出一道深刻的痕迹。
“原来被我视为最纯粹、最值得信赖的你,竟拥有如此精湛的演技。”
沈文琅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久久回荡不散。
“好,很好。”
将自己的真实彻底埋葬的高途何等残忍。而相信他如此拙劣伪装的自己又是迟钝得何等可笑。
不用獠牙,不用猎杀。
原来,高途早已经在黑暗渊薮里待着了。
可是,你不会疼吗?
知道缘由的我不会疼吗?
难道,你不会痛吗?
知道真相的我不会痛吗?
沈文琅终究不会像毛头小子一样冲上去质问,不会打草惊蛇,也不会粗暴地揭穿。
他要慢慢地、一步步地,剥开高途坚硬的外壳,敲碎那副冷静自持的面具,碾磨那份游刃有余的镇定。
他要亲眼看着,那双总是平静无波、仿佛能容纳一切却又不泄露情绪的眼睛,如何因他而碎裂,如何为他流露出无法掩饰的、属于omega的恐惧与爱恋。
他会布下天罗地网,织就绳索,制造牢笼,用他所能动用的一切,步步为营,引君入瓮。
沈文琅不是愚蠢的废物,而是被触及逆鳞的领主。
高途!
我还是喜欢你的!
但现在,领地规则,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