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里的重点抽查名单如同一道催命符,让清源市和鼎华集团瞬间绷紧了神经。
叶凡通过不同渠道了解到,清源市政府连续召开了几次紧急会议,周远山更是频繁往返于清源与省城之间,试图进行最后的“沟通”与“协调”。
但这一次,魏省长的态度异常明确,所有试图绕过正常程序的说情和解释都被挡了回去。核查工作按计划稳步推进。
风暴来临前的压抑,几乎让人窒息。
这天傍晚,叶凡加完班,正准备离开办公室,桌上的外线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清源市的区号,但号码很陌生。
他沉吟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喂,哪位?”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个叶凡绝没有想到会听到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一丝沙哑,却依然有着独特的清冷质感。
“叶凡,是我,唐若雪。”
叶凡握着话筒的手猛地一紧,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唐若雪?她怎么会直接打电话到他的办公室?自从分手后,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联系他,而且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刻。
“若雪?”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有什么事吗?”
“我长话短说。”唐若雪的语速很快,似乎不想与他多作寒暄,
“河口村案子下周三开庭。但是最近,鼎华的人,还有街道、村里的一些干部,开始频繁接触村民,威逼利诱,想要他们推翻之前的证词,或者干脆不出庭。有几个关键证人已经动摇了。”
叶凡的心沉了下去。果然,狗急跳墙了。他们不敢直接动唐若雪,就开始从最薄弱的环节——那些朴实的村民下手。
“我知道了。”叶凡的声音低沉下来,“你那边情况怎么样?需要什么帮助?”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至少不是以你想象的方式。”唐若雪的语气带着一种疏离的坚定,
“我打电话给你,是想告诉你,也是想通过你,提醒可能关注这件事的人。如果他们以为用这种下作手段就能让案子流产,那就大错特错了。我已经固定了部分他们干扰司法的证据。这个官司,我打定了,无论多难。”
她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
“叶凡,我知道你现在位置不一样了。我也知道,清源这摊水很深,牵扯到很多人,很多利益。我不指望你能做什么,但我希望……至少,你不要成为阻碍公正的那堵墙。”
说完,不等叶凡回应,她便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叶凡久久没有放下话筒。唐若雪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破了他这些时日以来所有的谋划、冷静和伪装。
她不需要他的帮助。她只是通知他,警告他,甚至……带着一丝不信任地审视他。
“不要成为阻碍公正的那堵墙。”
这句话,重重地砸在他的心上。在他专注于与周远山进行权力博弈的时候,在他利用规则和信息差进行反击的时候,唐若雪依然坚守在最前线,用最直接、最危险的方式,对抗着不公,并且清醒地意识到,他叶凡,也可能成为“阻碍公正”的一部分。
一种巨大的羞愧和无力感席卷了他。他以为自己是在为父亲讨公道,是在反击潜在的威胁,但在唐若雪眼中,这或许只是权力阶层内部的倾轧,与真正的公正,相去甚远。
他之前的那些算计、那些“递刀”的行为,在唐若雪这番如同裂帛般决绝的宣言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卑微。
她依然是他认识的那个唐若雪,纯粹,勇敢,为了信念可以不顾一切。而他,却在这权力的染缸里,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偏离最初的轨道。
他放下电话,走到窗边。夜色深沉,省委大院的灯光在黑暗中勾勒出森严的轮廓。
唐若雪的电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内心深处的迷雾。他意识到,他与周远山的斗争,不能仅仅停留在权力层面,不能仅仅是为了个人恩怨或家族利益。
他必须确保,自己的行动,最终是指向公正的,是指向保护像唐若雪和河口村村民这样的弱者的。
否则,他与周远山,又有什么区别?
他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省委办公厅值班室的号码。
“我是叶凡。请立刻帮我接通省高院苏晚晴副庭长的电话,有紧急工作事项需要沟通。”
他决定,不再仅仅是通过私人渠道或迂回的方式。他要利用自己现有的身份和资源,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为河口村案件的正常审理,撑起一把保护伞。至少,要确保法庭之上,有一个相对公平的环境。
唐若雪不需要他的帮助,但守护司法程序的公正,是他作为省委领导秘书,某种程度上应尽的职责。
裂帛之声已响,他不能再置身事外,更不能让自己,成为那撕裂公正的其中一股力量。
这一次,他要为了心中的那份尚未完全泯灭的正义,也为了那个他或许已不配拥有,却依然敬佩的女人,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