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常委扩大会议的通报,如同一场政治上的核爆,冲击波迅速席卷全省。
周远山被省纪委带走调查,鼎华集团多名高管被公安机关控制,集团业务全面停摆接受审查。清源市官场人心惶惶,与周远山和鼎华往来密切的官员人人自危。
叶凡的名字,并未出现在任何公开的通报或内部文件中。他依然是那个低调、沉稳的叶秘书,每天准时出现在魏省长办公室外间,处理着仿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文电和日程。
但无形的变化已然发生。
以前那些或明或暗的试探、拉拢乃至威胁,彻底消失了。投向他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有敬畏,有忌惮,也有重新评估后的审慎。
就连“秘书圈”里的几位核心人物,与他交谈时也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客气,甚至是一丝疏离。
他成了那个引爆了炸药,却安然站在爆炸范围之外的人。这种认知,让他在许多人眼中,变得神秘而不可测。
魏省长对他似乎更加倚重,一些涉及人事调整、重大政策权衡的初步想法,偶尔也会听听他的看法。
这种信任,沉甸甸地压在叶凡肩上。他知道,这是他用那场豪赌换来的,但也意味着,他从此被牢牢打上了“魏系”的标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去探望父母的次数更多了。母亲的身体在慢慢好转,脸上也有了血色。父亲叶建国看着新闻里关于清源市巨变的报道,久久沉默,最后只是用力拍了拍叶凡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但叶凡从父亲那湿润的眼角和微微颤抖的手,能感受到老人心中那块大石落地的释然,以及对他这个儿子隐隐的担忧——这条路,注定不会平坦。
苏晚晴发来信息,说河口村案件的上诉审理,因被告方鼎华集团主要负责人被调查而暂时中止,等待相关刑事案件的审理结果。她只说了一句:“乌云散了一些,但天还未完全放晴。”
唐若雪……她没有联系他。叶凡通过苏晚晴间接知道,她和“萤火”中心依然在忙碌,接手新的公益诉讼,帮助其他需要法律援助的人。
她似乎完全置身于清源这场政治风暴之外,又或者,她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局,并不感到意外。她的沉默,像一种无声的宣示——她的战场,从来不在那里。
这天,魏省长将叶凡叫进办公室,交代完几项工作后,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叶凡,对下一步的工作,有什么想法?”
叶凡心中一动。这是一个信号。周远山倒台,清源乃至全省的格局都将面临洗牌,他个人的去向,自然也到了需要考虑的时候。
他沉吟片刻,谨慎地回答:“省长,我听从组织安排。无论在哪个岗位,我都会尽全力做好工作。”
魏省长看了他一眼,目光深邃:“你的能力,尤其是在应对复杂局面、把握政策方面的能力,我和省委其他领导都是认可的。秘书岗位锻炼人,但也不能一直干秘书。有没有考虑过,到更具体的业务部门,或者下去基层,独当一面?”
叶凡的心跳微微加速。他知道,这是领导在为他规划未来的路径。是留在省直核心部门,还是下沉到地市积累地方主官经验?这将是两条截然不同的仕途轨迹。
“我欠缺基层和具体业务部门的历练,如果能有机会弥补这方面的不足,对我个人的成长会更有帮助。”
叶凡选择了更谦逊、也更符合组织培养干部常规逻辑的回答。他没有直接表达去地市的强烈意愿,那样会显得过于急切。
魏省长点了点头,未置可否:“嗯,你的想法我知道了。组织上会通盘考虑的。先把眼前的工作做好。”
“是。”
退出办公室,叶凡知道,关于他未来的讨论,已经提上了日程。他不再仅仅是魏省长的秘书,更是一颗在省委主要领导那里挂上了号、需要慎重安置的“棋子”。
几天后,关于清源市班子调整的初步方案开始在极小范围内流传。市委书记调任省人大专委,市长接任书记,而空出来的市长职位,成为了各方关注的焦点。同时,省委政策研究室新任主任的人选,也传闻将从外地调入。
这两个与叶凡或多或少都有些关联的位置,似乎都与他无缘。
叶凡对此表现得很平静。他深知,以他目前的级别和资历,直接主政清源或者执掌研究室,都太过骇人听闻,也不符合干部任用规矩。领导对他的安排,必然有其更深远的考量。
他依旧每天埋首于工作,将魏省长交代的每一项任务都完成得无可挑剔。他像一块经过淬炼的钢,变得更加坚韧,也更加内敛。
风暴的余波渐渐平息,水面恢复了暂时的平静。但叶凡知道,这平静之下,是权力的重新布局和利益的再次分配。他站在一个新的起点上,前方是更加广阔的天地,也是更加复杂的棋局。
他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那个初入机关、满怀理想的青年,已经在一次次碰撞与抉择中,渐行渐远。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加成熟、也更加难以被看透的叶凡。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省委大院上空那片被高楼分割的蓝天。
路,还很长。而他,才刚刚真正踏上这条通往权力核心的征途。未来的风景,是登临绝顶的壮阔,还是失足坠落的深渊,唯有走下去,才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