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槌敲下时,林辰的指尖在证人席的木栏上轻轻蹭了一下。光滑的木纹带着凉意,像陈阳总爱用的那支冷钢钢笔。被告席上,马副省长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向他的眼神里淬着冰——那是掌权者惯有的傲慢,仿佛这场庭审不过是场需要应付的过场戏。
旁听席坐得满满当当。青溪镇的村民们坐在后排,有人怀里抱着陈阳的遗照,相框上裹着层透明塑料膜,边角被手指摩挲得发亮。林辰扫过去时,老周的媳妇正用袖口抹眼睛,怀里的孩子攥着朵野菊花,那是陈阳生前总说能辟邪的花。
请证人林辰陈述案件经过。法官的声音沉稳有力。
林辰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面前的证词上。纸页上的字迹是他昨晚熬夜誊写的,笔锋比平时重了几分,每个字都像钉在纸上:2021年3月,马副省长利用化肥厂改制之机,授意周志国伪造村民签字,将国有资产低价转让给其侄子马涛......
话音未落,被告席上的律师突然站起来,西装革履,皮鞋锃亮,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反对!证人所述均为猜测,并无实证!他转向法官,手里挥舞着几份文件,我们有证据证明,林辰曾收受村民贿赂,伪造证据诬陷马副省长!
旁听席顿时响起一阵骚动。老周猛地站起来,粗哑的嗓门撞在法庭的穹顶上:你胡说!林市长一分钱都没拿过我们的!法警连忙上前劝阻,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林辰的心跳漏了一拍,但指尖的凉意让他迅速冷静下来。他看着那位律师,想起王主任昨晚的提醒:马家请了省城最有名的翻案律师,擅长钻法律空子,你小心他的陷阱。
反对有效。法官敲了法槌,请辩方出示证据。
律师得意地笑了笑,拍了拍手。侧门被推开,一个佝偻着背的男人走了进来,是前化肥厂的会计老吴。他不敢看林辰,低着头走到证人席,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我...我能证明,林辰去年找过我,塞给我两万块,让我做假账...说要扳倒马省长...
你撒谎!后排的村民们炸开了锅,有人激动地往前涌,被法警死死拦住。老周的媳妇哭出声:老吴你丧良心啊!陈队生前还帮你孙子治病呢!
老吴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头垂得更低了。
林辰静静地看着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支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
林市长,我对不起你...马家给了我五万块,让我今天在法庭上诬陷你...我不敢不答应啊...老吴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法庭里回荡,清晰得能听见他牙齿打颤的动静,他们说,要是我不照做,我那瘫痪的老伴就没人管了...
录音笔里还能听到窗外的雨声——那是前晚,老吴冒雨敲开他家门时录下的。当时老人浑身湿透,手里攥着个塑料袋,里面是没拆封的五万块现金,哭得几乎喘不过气。
我知道错了...可我没办法...录音里的声音越来越低,林市长,你能不能...能不能救救我老伴...
法庭里鸦雀无声。老吴瘫在证人席上,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那位律师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手里的文件地掉在地上。
林辰关掉录音笔,目光转向马副省长:马副省长,您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马副省长的嘴角紧紧抿着,突然拍着桌子站起来:一派胡言!这录音是伪造的!林辰,你勾结村民伪造证据,就为了往上爬,你以为能瞒天过海?
我们没有!后排的村民们齐声喊起来,有人举起陈阳的照片,陈队是为了查这个案子才牺牲的!我们都能作证!
照片里的陈阳穿着警服,笑得露出白牙,胸前的警号0清晰可见。林辰的指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胸前——那里别着同样的警号,是老张昨天送来的。金属的凉意透过衬衫传来,像陈阳在轻轻托着他的后背。
法官敲下法槌:肃静!他看向马副省长,被告,请控制情绪。
马副省长狠狠瞪了林辰一眼,悻悻地坐下,手指在膝盖上绞成一团。
庭审继续。林辰拿出一叠厚厚的证据:村民们的签名按手印、化肥厂的真实账目副本、马涛公司的资金流向记录...每一份都清晰明了,像一把把锤子,敲向马家编织的谎言。
旁听席上,有人在偷偷抹眼泪,有人在本子上飞快地记着什么。林辰看到角落里坐着几个记者,相机的闪光灯不时亮起,把法庭的白墙照得忽明忽暗。
由于案情复杂,现宣布休庭,下午继续审理。法官敲下法槌时,林辰正收拾着文件,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旁听席最后一排——一个戴黑色口罩的男人正举着手机,镜头对着他,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了下。
那人的动作很快,察觉到他的目光,立刻低下头,帽檐压得更低,转身快步走出了法庭。林辰的心跳骤然加快——那双手,他见过。上周在化肥厂旧址,就是这双手,把一把生锈的扳手扔在了陈阳的车底下。
林市长,发什么愣呢?老周走过来,手里捧着杯热水,快去吃饭吧,下午还得接着干呢。
林辰接过水杯,指尖有些发颤:周叔,你看到最后一排那个戴口罩的男人了吗?
老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门口空荡荡的:没注意啊,怎么了?
林辰望着门口的方向,心里涌上一阵寒意。他知道,马家不会轻易认输。那个拍照的人,是来探风的,还是...带着更危险的目的?
没什么。林辰握紧水杯,热水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下午...让大家多注意些。
走出法庭时,阳光正好。村民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说着话,有人递来刚买的包子,有人塞给他一瓶矿泉水。老周的媳妇把孩子抱过来,小家伙举着那朵野菊花:林叔叔,给你。陈叔叔说,这个能辟邪。
林辰蹲下身,接过那朵小小的黄色花朵,花瓣上还沾着露水。他想起陈阳总说邪不压正,此刻看着眼前一张张淳朴的脸,突然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
谢谢宝宝。他把野菊花别在胸前的警号旁边,站起身时,目光再次投向远处的街角。那里停着辆黑色轿车,车窗贴着深色膜,看不清里面的人。
林辰的手轻轻按在警号上,金属的凉意混着阳光的温度,在皮肤上明明灭灭。他知道,下午的庭审,才是真正的硬仗。但他不会怕,因为他的身后,站着无数双期待正义的眼睛,还有那个从未离开的身影,在陪着他,一起把这条路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