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灯的光晕在书桌上投下圈暖黄,林辰对着穿衣镜站着,手里捏着几页证词,指尖把纸页边缘捻得发毛。镜中的男人眼眶下挂着青黑,衬衫领口松垮着,喉结滚动时,能看见颈侧紧绷的青筋——距离开庭还有十四个小时,他已经对着镜子练习了七遍。
2021年3月,周志国以化肥厂改制为由,伪造村民签字......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打在玻璃上,一声,惊得他手一抖,证词散了一地。
捡起来吧。父亲坐在沙发上削苹果,果皮在他膝间连成条完整的弧线,红里透黄,像条蜿蜒的河,别紧张,法庭不是战场,就说你看到的、听到的,一句瞎话也别说,心里就踏实了。
林辰弯腰捡证词,指尖触到冰凉的地板,突然想起陈阳。去年冬天,两人在办公室整理材料,陈阳举着相机对着他拍,快门声响个不停,说留着给你以后当市长做纪念。当时他还嫌烦,现在才明白,那个总爱开玩笑的家伙,早就在用自己的方式,为他记录下每一次挺身而出的瞬间。
林辰直起身,突然笑了,眼角的纹路里还带着点湿意,我好像知道陈阳为什么总拍我了——他早把我当接班人了。
父亲把削好的苹果递过来,果肉上还带着新鲜的汁水:他没看错人。
苹果的甜香漫开来时,门铃响了。林辰打开门,老张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个红布包,帽檐压得很低,露出的鬓角又添了些白霜。林市长,他把布包递过来,声音有点哑,这是陈队的警号。
红布掀开的瞬间,林辰的呼吸顿了顿。银白色的金属牌上刻着0,边角被磨得光滑,背面有几道浅浅的刻痕——是陈阳每次破了大案,就用指甲划下的记号,一共五道。
陈队牺牲前一天,把这个交给我。老张的手指在警号上轻轻摩挲,戴过这号的人,就得对得起这身警服。还说,要是他没回来,就让我把这个给你。
林辰接过警号,金属的凉意透过皮肤钻进心里。他想起陈阳穿着警服的样子,笔挺的藏蓝色,胸前的警号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他眼里不灭的光。
谢谢张叔。林辰把警号别在衬衫第二颗纽扣的位置,金属牌贴着心口,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沉稳而有力。
老张看着他胸前的警号,突然敬了个不标准的礼,右手举到耳边时微微发颤:陈队可以安息了。
送走老张,客厅里只剩下台灯的光晕。父亲收拾着果盘,突然说:你爷爷以前总说,人这一辈子,总得信点什么。他信老天爷长眼,陈阳信 justice ,你信什么?
林辰摸着胸前的警号,望向窗外。月光穿过梧桐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陈阳没说完的话。我信清澈。他轻声说,信这片土地上,总有人把干净看得比命重。
父亲笑了,皱纹里盛着月光:这就对了。
夜里十一点,林辰还在核对证词。桌上的咖啡换了第三杯,冷掉的咖啡渍在杯底结出深色的印子。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明天开庭,小心马家人使绊子。
林辰的指尖悬在屏幕上,心脏猛地一缩。这条短信像块投入静水的石头,搅乱了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绪。马家的残余势力会做什么?是伪造证据,还是威胁证人?他想起赵坤的儿子,想起老周的母亲,想起青溪镇那些还在等着公道的村民。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树枝在玻璃上划出的声响,像有人在暗处窥视。林辰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楼下的路灯下空荡荡的,只有几片落叶在旋转。
怎么了?父亲端着杯热牛奶走进来,白瓷杯上冒着热气,还没睡?
林辰把手机递给父亲,短信内容很短,却像根刺扎在心里。他的声音有点紧,您说他们会对证人下手吗?
父亲看完短信,沉默了会儿,把热牛奶放在他手里:喝了吧,温的。牛奶的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熨帖着发紧的胸口。
辰娃,父亲坐在他身边,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你爷爷当年跟土匪斗,对方放火烧了咱们家的柴房,还扬言要卸他一条腿。你猜你爷爷怎么着?
林辰摇摇头。
他第二天照样扛着锄头下地,路过土匪窝的时候,还对着里面喊有本事出来单挑父亲笑了,眼里闪着光,他说,你越怕,对方越横。你站直了,他们就矮了。
林辰握着温热的牛奶杯,突然觉得心里踏实了些。他把短信转发给王主任,附上条消息:注意保护所有证人。
很快,王主任回了电话:我们已经加派了人手,赵坤和老周都安排了贴身保护。你放心,明天的法庭,会是干净的。
挂了电话,林辰关掉台灯。黑暗中,胸前的警号依旧带着凉意,却让他觉得安稳。他知道,明天的法庭不会风平浪静,马家的反扑或许会比想象中更凶狠。但他不怕,就像父亲说的,站直了,就没人能压垮你。
躺在床上时,林辰摸了摸警号,金属牌上的刻痕硌着掌心,像陈阳在轻轻拍他的肩膀。他仿佛能听见那个年轻人的声音,带着惯有的爽朗:林辰,别怂,哥在呢。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被子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带,像条通往黎明的路。林辰闭上眼睛,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明天,他要带着陈阳的警号,替所有守护清澈的人,说一句公道话。
手机屏幕暗下去之前,最后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一点。距离开庭,还有九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