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木场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山风穿过破败木板缝隙的呜咽,以及阿穆那沉重滚烫的呼吸声。陈萱靠着冰冷的墙壁,手里还捏着那本泛黄脆裂的笔记本,指尖传来的粗糙触感和字里行间透出的绝望,让她感觉比这破屋里的寒气更冷。
“别信穿制服的人!他们在找东西!他们在撒谎!山里有鬼!!”
最后那几行字,如同用血刻进了她的脑海。鬼?是指那些菌傀?还是指“蝰蛇”那群比鬼更可怕的人?
她放下笔记本,目光落在墙角的阿穆身上。他后背的伤口虽然暂时没有恶化,但高烧持续不退,昏迷不醒,嘴唇干裂起皮,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草药的作用有限,如果再不进行有效的消炎和退烧,他撑不了多久。
陈萱又看了看那把她刚找到的老式双筒猎枪,和那一小盒霰弹。枪给了她一丝虚幻的安全感,却解决不了眼前最急迫的问题——救阿穆的命。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本笔记本上。老耿头……那个把自己锁在工具棚里、最后开枪的老人。他既然预见到了灾难,把自己锁起来,会不会……留下点什么?不是为了对付外面的“鬼”,而是为了……万一自己也被感染?
工具棚?
陈萱猛地站起身,动作太急,眼前又是一黑。她扶着墙稳了稳,抓起猎枪和那盒子弹,又看了一眼昏迷的阿穆,咬了咬牙,走出了木屋。
伐木场不大,她很快就找到了笔记里提到的“工具棚”。那是一个比木屋更矮小、更坚固的石头房子,只有一扇厚重、包着铁皮的小门,门上还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铁锁——已经被人用蛮力砸开了,锁鼻歪斜着。
陈萱的心提了起来。她端起猎枪,枪口对准门缝,用脚尖小心翼翼地推开那扇沉重的门。
“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一股混合着机油、铁锈、尘土和某种更陈腐的气味扑面而来。
棚内光线昏暗,只有门缝和高处一个小气窗透进些微光。里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生锈的锯子、斧头、铁链、滑轮,还有一些看不出用途的金属零件,都蒙着厚厚的灰尘。地上散落着一些空罐头盒和干瘪的烟头。
陈萱警惕地扫视了一圈,确认没有危险,才慢慢走进去。她的目光仔细搜寻着任何可能存放药品或有用信息的地方。
在棚子最里面的角落,一个用废弃油桶和木板搭成的简陋“床铺”上,她看到了一卷发黑的铺盖,旁边地上扔着一个磕瘪了的铝制饭盒和一只破了口的搪瓷缸子。
这就是老耿头最后待的地方?
陈萱走过去,蹲下身,忍着那股陈腐的气味,开始检查。铺盖又硬又潮,一碰就掉渣。饭盒和缸子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层黑褐色的污渍。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她的脚踢到了床铺底下靠近墙壁的一个硬物。她俯身看去,那是一个用防水帆布包裹着的、扁平的木盒子,塞在床铺和石墙的缝隙里,非常隐蔽。
她的心跳加快了。
她费力地将那个木盒子拖了出来。盒子不大,但很沉。帆布上满是灰尘,但里面的木盒保存得相对完好,盒盖上用烧红的铁条烙着一个简单的十字标记。
陈萱解开帆布,打开了木盒。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也没有枪支弹药。
上层整齐地码放着几样东西:一个边缘磕碰得坑坑洼洼的金属饭盒(比地上那个新一些);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用细麻绳扎紧的鹿皮小包;一个玻璃已经碎裂、但指针还能转动的旧式指南针;还有一把保养得不错的多功能小刀。
陈萱的心沉了一下,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拿起了那个鹿皮小包。入手沉甸甸的。她解开麻绳,打开。
一股浓郁而复杂的草药气味立刻散发出来,比阿穆的药粉更冲,也更……“正”。里面是几种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干燥草药根茎和叶片,被仔细地分成了几小包,用油纸分别包裹着,上面还用炭条写着歪歪扭扭的字:“退热”、“消肿”、“清毒”、“止血”。
药!是老耿头自己采集或配制的草药!
陈萱心中狂喜!她立刻辨认出,其中“退热”和“清毒”两种药粉的配方,与阿穆之前使用的有相似之处,但似乎多了几味她不认识的药材。
她小心地拿起那包“清毒”的药粉,又看到鹿皮包最底下,还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同样泛黄的油纸。她展开油纸,上面用更加工整(但也有限)的字迹,写着一个“方子”,列出了几种草药的名字、大概的采集部位和简单的炮制方法,旁边还有一些潦草的注释:
“……热症不退,加苦藤根三钱……”
“……伤口见灰丝,速用‘断肠草’外敷,内服‘清心莲’,剧毒,慎之!慎之!!”
“……若神智昏聩,胡言乱语,恐‘邪入心脉’,寻常药石罔效,唯……(后面几个字被污渍彻底糊掉)”
陈萱的目光死死盯在“伤口见灰丝”和“邪入心脉”那两行字上。灰丝!老耿头也知道那种灰白色的菌丝!而且他有应对的方子!虽然“断肠草”、“清心莲”听起来就极其危险,但至少……是一个方向!
至于后面被污损的“唯……”之后是什么,可能是更极端的疗法,也可能……是某种老耿头最终也没能验证的猜测。
陈萱将药包和方子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握住了救命的稻草。她又检查了一下木盒下层,里面是几件叠放整齐但同样布满灰尘的旧衣物,以及一个用铁皮焊成的小盒子。打开铁盒,里面是半盒同样老旧的、用油纸仔细包裹的步枪子弹(型号与猎枪不符),还有一小块黑乎乎的火镰和燧石。
没有更多关于“穿制服的人”或“山里鬼”的信息了。
陈萱将药包、方子、指南针和小刀仔细收好,重新包好木盒,放回原处。她拿起猎枪,快步走出工具棚。
回到安置阿穆的木屋,她立刻行动起来。用找到的小刀更干净地处理了阿穆的伤口,然后将“清毒”和“退热”的药粉混合,用有限的清水调成糊状,重新敷上。她又撬开阿穆的嘴,将一点点“退热”的药粉混合着水,小心地喂了进去。
做完这些,她已经累得快要虚脱,但精神却因为找到药方而亢奋着。她靠在墙边,看着阿穆的呼吸似乎因为新药的作用而略微平稳了一丝,心中稍定。
她再次拿出那张油纸方子,借着昏暗的光线,反复看着那几行字。
“断肠草”……“清心莲”……这些是什么?在哪里能找到?阿穆认识吗?如果他一直不醒……
还有,“邪入心脉”……这描述,和林海最后那左银右灰、非人非鬼的状态,何其相似!老耿头说的“寻常药石罔效”,那被污损的“唯……”之后,到底是什么?
如果林海还活着,如果他也遭遇了“邪入心脉”……
陈萱不敢再想下去。她小心翼翼地将药方折好,贴身收藏。这不仅仅是救阿穆的希望,也可能……是未来某一天,面对更可怕局面时,唯一可以参考的东西。
屋外的风似乎更大了,吹得破木板哗啦作响。陈萱握紧了猎枪,将子弹一颗颗压进枪膛。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纷乱的思绪慢慢沉淀下来。
药找到了,线索有了,武器也有了。
接下来,是等待阿穆醒来,然后……想办法离开这片被诅咒的山脉,带着这些用生命换来的、沉重无比的秘密和希望,活下去。
夜还很长,但至少,手里有了一点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