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在两种光芒的对峙下发出濒临破碎的呻吟。碎石和粘稠的菌块如雨点般砸落在墨绿色的潭水中,溅起带着荧光的涟漪。阿穆死死拖着几近瘫软的陈萱,将她塞进岩壁凹陷处一堆嶙峋怪石后面,自己则紧贴着冰冷的石壁,胸膛因紧张和缺氧剧烈起伏,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住入口方向。
“蝰蛇”追兵的脚步声和呼喝声如同滚雷般迅速逼近,手电筒乱晃的光柱已经开始在入口通道的拐角处切割黑暗。
而在潭水中央,林海像一个被定格在噩梦中的标本。银白色的光晕将他牢牢包裹,悬浮在翻涌的菌膜之上,距离那搏动着的、散发出恐怖灰白光芒的“蜂巢”核心已不足五米。两股光芒的交界处,滋滋作响,如同烧红的铁块浸入冰水,不断蒸腾起虚幻的、带着刺鼻气味的烟雾。
林海悬浮在光晕里,双目紧闭,对外界的混乱充耳不闻。他的意识被拉入了一个更深的、由纯粹感知构成的炼狱。
左臂早已不是疼痛可以形容,那是被无数贪婪的、带着倒钩的根须从内部一点点撑开、蚕食、取代的恐怖过程。他能“听”到菌丝在骨头缝隙里疯狂滋长的细微声响,能“看”到那灰白色的荧光正沿着他的血管网络,向着心脏和大脑顽强地蔓延,每一寸推进都伴随着灵魂被撕裂般的悸动。
而与之对抗的,是胸前钥匙散发出的那股冰冷的、如同万载寒冰般的银白光芒。它并不温暖,反而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和威严。它像一层坚不可摧的冰壳,死死封锁住体内菌丝的进一步侵蚀,也抵挡着外界“蜂巢”核心那无孔不入的灰白光芒和恐怖的精神威压。
但保护,也意味着囚禁。林海感觉自己像被封在琥珀里的虫子,动弹不得。意识被困在这银光构筑的牢笼里,清晰地感受着内外两种力量的疯狂角力,感受着自己的身体成为这两股非人伟力交锋的战场,每一秒都像被放在磨盘上反复碾压。
“……目标在潭中心!被不明发光体包裹!”
“是‘钥匙’!钥匙被激活了!”
“蠢货!快报告坐标!‘母巢’活性异常!重复,‘母巢’活性异常!申请……申请紧急措施!”
“蝰蛇”的人已经冲进了洞窟,七八个穿着统一迷彩、全副武装的身影出现在潭边。他们显然也被眼前这超乎想象的景象震慑住了,一时间竟无人敢轻易靠近翻涌的潭水和那对峙的诡异光芒。为首一个戴着战术目镜、声音冰冷的男人正对着耳麦急促地低吼,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他们的注意力完全被潭中央的林海和那搏动的“蜂巢”核心吸引,暂时没有发现躲在岩壁凹陷处的陈萱和阿穆。
“队长!看那核心!它在……它在扩张!”一名队员指着“蜂巢”,声音带着颤抖。
果然,那巨大的、由菌丝和暗物质构成的“蜂巢”,在银白光芒的刺激下,搏动的频率越来越快,核心处的阴影蠕动得更加剧烈,散发出的灰白光芒如同潮汐般一波波增强,试图彻底吞噬那碍眼的银光!洞窟的震动也随之加剧,顶壁裂开了更多的缝隙。
“妈的!钥匙在阻止‘母巢’完全苏醒?还是……”那个被称为队长的冰冷男人死死盯着银光中的林海,脸上肌肉抽搐,“……钥匙在激活‘母巢’?!”
他的猜测让所有“蝰蛇”成员脸色更加难看。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回收钥匙和核心样本,但如果钥匙本身就是一个不可控的开关……
“不能等了!趁现在,把钥匙抢过来!”队长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下令道,“狙击手准备,瞄准目标胸口!其他人火力掩护,准备打捞!”
两名队员立刻在潭边寻找射击位置,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银光中林海的胸膛。其他人则举起了枪,紧张地戒备着四周,尤其是那不断扩张的“蜂巢”核心。
躲在岩石后的陈萱,听到“狙击手”、“瞄准胸口”这几个词,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猛地抓住阿穆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里,泪水无声地奔涌,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阿穆的脸色也铁青一片,他握紧了手中的猎刀,但看着对方精良的装备和人数,又看了看潭中央那诡异的景象,眼中充满了挣扎。他一个人,一把刀,冲出去无疑是送死。
就在“蝰蛇”狙击手即将扣动扳机的瞬间——
“嗡!!!”
“蜂巢”核心猛地爆发出一阵更加高亢、充满暴怒情绪的嗡鸣!似乎被“蝰蛇”这群不速之客的敌意和企图彻底激怒!数条原本连接在岩壁上的、水桶般粗细的灰白色菌索,如同被激怒的巨蟒,猛地从岩壁上剥离,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抽向潭边那几个“蝰蛇”成员!
“小心!”
“开火!”
惊呼声和激烈的枪声瞬间爆响!子弹打在抽来的菌索上,发出噗噗的闷响,溅射出大量粘稠的荧光汁液,却根本无法阻止它们恐怖的力量和速度!
“啊——!”
惨叫声中,两名躲闪不及的“蝰蛇”队员被菌索正面抽中,如同被卡车撞击般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岩壁上,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落地时已是血肉模糊!
混乱!彻底的混乱!
“撤退!先撤退到通道口!”队长气急败坏地吼道,一边疯狂扫射着再次袭来的菌索,一边带着残余队员狼狈地向入口通道退去。
洞窟内枪声、嘶吼声、菌索挥舞的破空声、以及“蜂巢”核心愤怒的嗡鸣声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
而潭水中央,银白光晕中的林海,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冲突和“蜂巢”核心的暴怒所影响。他悬浮的身体猛地一颤,一直紧闭的眼睛,倏地睁开了!
那双眼睛里,不再有属于林海自己的清明或痛苦,也没有被菌类完全控制时的空洞灰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诡异的、左眼残留着一丝挣扎的银白光泽,而右眼,则完全被暴戾、混乱、充满毁灭欲望的深灰色光芒占据!
钥匙的冰冷守护,与菌类核心的疯狂侵蚀,在他体内达到了一个恐怖而脆弱的平衡,也将他的意识,拖入了一个更加黑暗、更加危险的深渊。
他漂浮在那里,左银右灰的异色双瞳,毫无感情地“注视”着下方潭边的杀戮与混乱,注视着退到通道口负隅顽抗的“蝰蛇”队员,也仿佛穿透了岩石,“看”到了躲藏在暗处、惊恐万状的陈萱和阿穆。
银光囚徒,已成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