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粥下肚，带来的那点暖意很快就被破厂房里嗖嗖灌进的冷风吹散了。篝火的光芒在布满裂缝的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像是一只只窥探的眼睛。外面的风声里，偶尔夹杂着不知名魔兽的嘶吼和远处隐约的爆炸声，提醒着我们这里并非世外桃源。
“得把漏风的地方堵上，不然晚上没法睡，也容易暴露火光。”哈罗德喝下最后一口粥，抹了把嘴，就挣扎着站起来，借着火光打量厂房的结构。工匠的本能让他无法忍受这种低下的生存环境。
“石头，跟我去找找看有没有大点的板子或者破帆布。”老烟枪招呼道，他对这种“废物利用”的活儿也很在行。
汤姆则掏出了他那宝贝炭笔和草纸，就着火光，开始勾画简化版药粉和驱散剂的配制流程，眉头紧锁，显然在思考如何用最简陋的工具和可能找到的替代材料完成标准化生产。莉娜在一旁帮忙，将她对原有配方的记忆详细告知汤姆。
我没有打扰他们，走到厂房门口，透过石头设置的简陋障碍缝隙，望向外面漆黑一片的废墟。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步骤。
蕾娜小姐的订单是机遇，也是紧箍咒。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拿出第一批样品和可行的生产方案，才能赢得信任和后续支持。而这一切的基础，都落在两件事上：安全的据点和稳定的原料。
前者，这个筛选场勉强合格，但需要强化。后者，则着落在那个废弃矿坑和巴德那样的幸存者身上。
后半夜，我们轮流守夜。我和石头值第一班。靠着冰冷的墙壁，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和近在咫尺的、某种小型啮齿类动物在废墟里穿梭的悉索声，我毫无睡意。腰包里那几块“劣质矿石”硌着我，提醒着我它们可能蕴含的价值。
天刚蒙蒙亮，我们就全部起来了。稀薄的晨光透过屋顶的破洞照进来，让厂房内的破败更加清晰。但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带着一股劲儿。
“哈罗德大叔，你和石头继续加固厂房，重点是防御和堵漏。顺便看看那台破碎机，能修最好。”我快速分配任务，“莉娜，你负责清点我们手头所有物资，分类登记，特别是那些池水和之前剩下的药膏、材料底料，要精确到滴、到克。”
“明白，会长。”莉娜立刻拿出登记本，开始忙碌。
“汤姆，你跟我来，我们得先把‘门面’撑起来。”我招呼汤姆，“老烟枪，你也一起，我们需要尽快找到稳定的水源和……嗯，看看附近有没有能吃的野菜或者块茎，粮食撑不了几天。”
“交给我！”老烟枪拍拍胸脯，“找吃的我在行！”
我和汤姆的目标，是尽快弄出一点“样品”来。没有样品，空口白牙，无法取信于人，更无法从蕾娜那里换来我们急需的支持。
我们在这个巨大的废弃筛选场里翻找起来。这里废弃多年，但正因为是处理矿石的地方，反而可能留下一些“有用的垃圾”。
“看这个！”汤姆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几个半埋在地下的、厚重的石臼和石杵，虽然布满灰尘，但完好无损。“用来研磨药粉正合适！比我们临时找石头强多了！”
我又在一个倒塌的工具棚废墟下，扒拉出几个生锈但结构完好的铁皮桶和一口边缘磕碰了不少、但没漏的大铁锅。“清洗消毒一下，可以用来混合材料和熬制提取液。”
最让我们惊喜的是，在原本可能是工人休息室的一个小隔间里，我们找到了一些被遗弃的、印着模糊字迹的麻袋和木箱，虽然陈旧，但比我们随身带的破包袱强多了，可以用来分装材料。
我们将这些“宝贝”搬回主厂房。哈罗德看到那口大铁锅和铁皮桶，眼睛一亮：“好好好！有锅就好办！清理干净，熬制胶合剂或者处理一些材料方便多了！”他已经和石头一起，用找到的破木板和混合了泥土的矿渣，勉强堵住了几个最大的漏风处。
另一边，莉娜已经清点完毕，脸色凝重：“会长，池水还剩大约一个水囊的三分之二。之前驱散膏底料基本用完了。荧光草粉末、酸柠干片、磷光尘……所有之前的库存，几乎为零。我们现在……真的是一穷二白。”
意料之中。我点了点头，看向汤姆：“汤姆，靠我们手头这点‘零’，能弄出点什么？”
汤姆沉吟着，目光扫过我们搜集来的石臼、铁锅，以及莉娜登记本上那寥寥几行的物资清单，最终定格在墙角那堆哈罗德搜集来的、锈迹斑斑的金属零件和从破碎机旁扫出来的、不知名的暗红色矿渣上。
“药粉……没有基础草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光源……没有磷光尘或者荧光草，也是空谈。”他踱着步，语气却渐渐有了方向，“但是，驱散剂……或许可以试试。”
他走到那堆暗红色矿渣前，抓起一把，在手里捻了捻：“哈罗德大叔，这种矿渣，除了硬，还有什么特性？”
哈罗德正在尝试拧动破碎机的一个螺丝，头也不抬地回答：“这东西？火蜥蜴巢穴附近常见的伴生矿渣，杂质多，没什么用，就是特别硬，耐烧，以前好像有人用来铺路或者当廉价的耐火材料。”
“耐烧……硬……”汤姆眼神微亮，又看向那些锈蚀的金属零件，“杰瑞，还记得老瘸腿说过吗？某些魔兽，比如蚀木蚁，讨厌强烈的烟火气和特定金属锈蚀后产生的微弱酸腐气息。我们能不能……利用这些矿渣和铁锈？”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把它们磨成粉，混合起来，做成一种……刺激性的驱散粉？”
“对！”汤姆用力点头，“效果肯定不如用特定魔兽骨粉和草药配置的正品驱散膏，但成本低廉，材料现成！如果比例得当，或许能对蚀木蚁、甚至一些嗅觉灵敏的低阶魔兽起到干扰和驱赶作用！这正好符合蕾娜小姐‘效果弱一点也行，但数量要大’的要求！”
“试试！”我当机立断。
说干就干。我们清洗了石臼和石杵，哈罗德也暂时放下破碎机，过来帮忙。他将那些暗红色矿渣和一些锈蚀严重的铁片分别放入石臼。
“我来！”石头挽起袖子，接过石杵，开始用力捣碎。他巨大的力量此刻派上了用场，沉闷的撞击声在厂房内回荡，坚硬的矿渣和铁片在他手下逐渐变成粗糙的粉末。
汤姆则负责指挥和调配比例。他先是让石头将矿渣粉和铁锈粉分开研磨，越细越好。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用找到的一个破木勺作为量具，尝试不同的混合比例。
“矿渣粉为主，提供耐燃性和持续的微弱热感？铁锈粉少量，提供刺激性气息……要不要加一点……嗯，泥土？或者草木灰？增加附着力和烟雾效果？”他一边调配，一边喃喃自语，完全进入了研究状态。
我和莉娜帮不上忙，只能在一旁看着。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矿石的土腥气和铁锈的酸味。
经过小半天的反复试验和调整，汤姆最终确定了三种他认为有潜力的配方。我们找不到活体蚀木蚁来测试，只能凭借经验和感觉。
“第一种，矿渣粉七份，铁锈粉两份，细灰一份，强调持久和微弱热感。”“第二种，矿渣粉五份，铁锈粉三份，细灰两份，刺激性更强。”“第三种，矿渣粉六份，铁锈粉两份，细灰一份，另外加了一点我们之前搜集的、那种‘劣质矿石’的粉末……我总觉得这东西有点特别，试试看。”
我们将这三种配方分别用找到的破麻布小包装好，标记清楚。
就在这时，外出寻找食物和水源的老烟枪回来了。他脸上带着喜色，手里提着用硕大叶片包裹的一包东西，腰间挂着的两个水囊也装得满满当当。
“头儿！有好消息！”老烟枪兴奋地喊道，“东边不到一里地，有个小水洼，水还算干净，我检查过了，没毒！周围还长了不少灰薯和苦根菜，虽然味道不咋地，但顶饿！”他将叶包打开，里面是些沾着泥土的块茎和野菜。
“干得好，老烟！”我由衷赞道。水和食物是生存的基础，这解决了我们的大问题。
“还有，”老烟枪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我摸到矿坑那边看了看，洞口附近确实有新鲜脚印，不止一拨人。而且，我在洞口旁边的碎石堆里，发现了这个。”他悄悄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片巴掌大小的、暗褐色的、带着细微孔洞的……骨头？骨片上，隐约能看到几道仿佛天然形成的、扭曲的银色纹路！
银纹骨头！我的心猛地一跳！虽然这块骨片很小，纹路也远不如铁匠铺老铁锤描述的清晰，但特征基本吻合！
“哪里找到的？具体位置？”我强压激动，低声问。
“就在矿坑入口左边十几步远的碎石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翻出来的。”老烟枪指了指方向，“我没敢多待，怕被人发现。”
我握紧这块小小的骨片，感受着它冰凉粗糙的触感。怀里的“火种”再次传来了清晰的、带着渴望的悸动。
矿坑里，果然有货！而且，看这骨片的大小和品相，恐怕只是最外围的、品质最低的边角料。真正的核心，很可能在矿坑深处！
但这同时也意味着，那里必然有争夺，有危险。
“先不要声张。”我将骨片小心收好，“老烟，你立大功了。继续留意矿坑那边的动静，但千万不要靠近，安全第一。”
有了水源和食物，加上汤姆初步弄出的驱散粉样品，我们算是勉强站稳了脚跟。下午，我们所有人一起动手，继续加固厂房。哈罗德和石头甚至利用找到的一些粗铁丝和韧性不错的藤蔓，在厂房唯一的入口处设置了一个简陋的、可以远程触发的绊索陷阱，连着几个悬空的、装满碎石的破铁桶。
傍晚时分，我们终于吃上了煮熟的热乎食物——虽然只是清水煮灰薯和苦根菜，味道涩口，但足以抚慰饥肠辘辘的肠胃。
围着重新燃起的篝火，我们开了一个简短的会。
“明天，”我看着火光映照下的一张张脸，“莉娜和汤姆继续优化驱散粉的配方，尝试用我们能找到的材料，看看能不能弄出最简陋版本的金疮药粉和光源。哈罗德大叔，主攻那台破碎机，我们需要它来处理矿石。老烟枪，继续侦查周围环境，重点是矿坑方向的动静，以及……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幸存者据点，尤其是像巴德那样，可能有战斗力或者特殊手艺的人。”
“石头，你负责警戒和保卫，同时帮哈罗德大叔打下手。”“我，”我顿了顿，“等琳，或者蕾娜小姐派来的其他人。”
我们必须双管齐下，一边自力更生，一边等待上层的渠道打通。
夜色渐深，厂房外呼啸的风声似乎带来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动静。不是魔兽的嚎叫，也不是风吹废墟的呜咽，而是一种极轻微的、仿佛什么东西在摩擦地面的声音。
石头第一个警觉起来，他无声地拿起靠在墙边的猪腿骨，示意我们噤声。
我们都屏住了呼吸。那声音断断续续，似乎在靠近。
突然，厂房外我们设置的简易绊索陷阱被触发了！
“哐当！哗啦——！”几个装满碎石的破铁桶从门框上方砸落，发出巨大的声响！
“敌袭！”石头低吼一声，猛地冲向门口。
我们所有人都抄起了手边能当武器的东西——哈罗德抓着一根沉重的扳手，老烟枪握紧了匕首，我和汤姆则握住了装有酸蚀唾沫和闪鸣豆的炼金腰包。
厂房外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呼和一个气急败坏的叫骂：“妈的！什么鬼东西！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货栈联盟’的！识相的赶紧滚出来！这地方我们占了！”